霜儿见秦苍不说话,收回目光低头饮茶,以为自己的话让她经了心。于是大胆许多,也不再磕磕绊绊“王妃姐姐,虽说霜儿的舞算不得什么大雅,却也是将自己的全部热忱与体悟投入其中。乐与舞都是说不得谎的,每一个动作神态都是心里的字节。那日我献舞时,我确信姐姐看懂了。古有以琴会友,若是知音便定能懂我的心境。”
“确实,你的舞灵动、深情,我那日看过后确实颇有感悟。”秦苍端着杯子,等着女子接下来的话,热腾腾的水汽让她的眼眸不再干涩。
来自草原的女孩前倾着身子向着秦苍,目光灼热“霜儿虽是舞姬但也身世清白,瑞熙王是我心之所系,是我此生想要追随的人。那日我见王爷本来也是有些垂怜于我的,但因为顾念王妃姐姐才没有答应将我带走。今日,霜儿厚着脸皮再来造访,就是希望王妃姐姐能成全霜儿和王爷。”
哦,你倒是热切,合着你俩没成怪我咯?
“我以为那日你是为人所迫,才说出想追随瑞熙王的话呢。”秦苍没有看向女子,却感到对方身体紧绷,继续淡淡道“你若强说遇上知音,那我便与你聊聊。你的舞悠然豁达,其中又有神情厚谊,那感情很绵长、很复杂,爱却不能、辗转反侧,这样的感情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埋下。你那日与瑞熙王初相见,何来日久情深的体悟?好,再说你对草原的敬畏,我原本以为,一个胸襟包罗日月的女子,向往的定然是无拘无束,是当以天地为家的,竟想不到也逃不出桎梏,想要追随一个男子?”
秦苍说罢放了杯子,看着眼前绝色“你说乐舞无法说谎,我信;你说你倾心我夫君,我也信。现在,你自相矛盾,我便帮不得你。”
“我……”
这下轮到霜儿无言以对,本想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路子,现在若是突然转向撒泼打滚便不合适了。
秦苍和陆歇虽没有夫妻之实,但两个人的小火苗才刚刚燃起来。尤其是秦苍,一个自小被告诫不要轻信于人的人,怀疑和畏惧是长在骨子里的。这是生平头一次,她放下心中固守的戒备,敞开自己,想去试着跟随自己的心意。然而,这对她来说无疑是突然放下了戒指与刀缴了械,生杀由他,一切的一切凭得不过是一个“信”字。可自己相信陆歇,相信他会保护她,相信他不会负她。
扪心自问,若是之前的宴席自己还能泰然处之,能冷眼旁观四方争奇斗艳的场面,此刻就很难了。恰逢又有花花草草上门挑衅,还澄澈无辜地叫人成全,搁在谁身上怕都心里不舒服。不过情绪这种东西,只要坐观其变,它就左右不了人。
秦苍看着吞吞吐吐的女子,继续道“既然姑娘还没有想好如何自圆其说,那就先听我道道我的疑惑。姑娘向往自由也好,倾心于人也罢,孰真孰假我不做猜测。可你当明白,瑞熙王顾及谁、惧怕什么,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都不是你我能左右的。你明知结果,却偏又执着此行,所以我好奇,姑娘今日来使馆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秦苍顿一顿“姑娘不是糊涂人,你我最好跳过人言中的迂回遮掩。”
秦苍平日不见锋芒,总是脸上带笑、温和如秋水,这让许多人总是忘了她手上沾染的血不在少数,用的也尽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狠手段。此刻,眼神一厉,粉粉嫩嫩的女孩瞬间被震慑,捂住胸口气闷的地方,忘了言语。
此刻,殿外再次传来爆竹声响,声音之大下得霜儿为之一颤。
子时了,那是庆典结束的爆竹声。
然而,还没待这回环奉器上空的闹响结束,门口竟传来了男人的叫喊。秦苍回头示意陆霆,陆霆会意,一拜,走出大殿。不一会儿,只见一个背负大刀,身着焕王亲兵铠甲的男人疾步走向殿内。
这男人秦苍在不多久前见过,正是送小鹤他们回住处的那个。此刻,男人额间全是汗珠,不等秦苍起身,普通一声跪在其脚下,垂首抱拳,着急道“瑞熙王妃,救救我们少主!少主中毒了!”
少主?
不是萧桓,是任晗!
秦苍腾得一下站起来,转身盯住霜儿。自己没有证据,然而此刻种种实在叫人无法放任“来人,将她扣在这儿。好吃好喝照顾着!我回来之前她哪都不许去!”
中毒的何止是任晗一人?
是那座巍峨的琉璃殿中近乎半数之上的人!
然而诡异的是,所有中毒者都是女性。
秦苍和陆霆随那亲兵一路疾驰,奔向王宫。路上,侍卫将大概情况告诉了秦苍。
原来今日午间就陆陆续续有宫女表现出乏力、低热,当时宫中管事人并没当作多大的事,以为是普通风寒,叫她们服了药去歇息。然而,到了下午,已经有大半的宫女、嬷嬷病得起不来身,这时才差了医官前去探。结果得出同样的结论,就是普通伤寒。只是怀疑传染性强,于是宫内开始大面积隔离消毒。不过说来奇怪,内官与接触过宫女的侍卫、臣子到也无碍。直到今天夜间,这件事才真正得到重视。原因是贵妃娘娘房中一位端药的小侍女突然晕了过去!
经不多时,又有几位贴身伺候的宫女、嬷嬷相继一病不起,而娘娘宫中的病情比之宫中其余地方显然更严重。女人们高烧、呕吐、抽搐、晕厥,然而医官除了“风寒”二字,却说不出旁的。
再到后来晚膳时,王上与贵妃娘娘正同赏天际紫气。侍从皆跪拜王上洪福齐天,千秋万代。贵妃娘娘也欲起身相拜,然而就在此刻,却突然晕了过去。医官来瞧时,贵妃不仅病得比旁人更严重,而且还被诊出已怀胎三月,且胎儿难保!
龙颜大怒,这才确定应是有人蓄谋毒害贵妃和皇家子嗣!
于是,一方面封锁宫城,严禁任何人离开;一方面秘密联系焕王入宫来助。亲兵那时本就在宫外,才得以传信;又恰好离巡游处几人不远,快马相向,不多时就在背离热闹处找到几人。
“那任晗是怎么回事?她是随萧桓一起去宫中的,为何萧桓无事,她却高烧不醒?”
烈烈的风从耳边划过,三人策马经过那两个长长的丁字广场,下马就朝琉璃殿高台上奔。秦苍突然就恨这华美的台阶太长,恨这后宫的路太幽深。眼下只觉胃里翻腾,不好的预感阵阵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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