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转身急退,一切都很不利。
弥天水雾让可见度越来越低;过于湿润的空气进入喉咙,怀中的小男孩开始了猛烈地咳嗽;地面湿滑,秦苍左右躲闪才勉强能护住孩子不被对方利器所伤,根本还不得手!
来人也并不好惹,半分不让,避过两枚飞针后,全然压制。相比于落荒而逃的女子,那男人可以说是风度翩翩。毫不慌忙,却招招致命,仿佛早就探清了秦苍不善近攻般,内驱武器,步步紧逼。一会儿,女子手臂、腰背就有多处皮开肉绽。这是蒸笼般的浴室,将所有的液体都驱赶向天际,不多时,血液就如攀援的花藤,沿着水与汗流过的地方,将腥甜的味道遍布开来,让猎物无法藏匿。
“来人啊!大霆子!”眼见躲不了,秦苍扯着嗓子大喊。
没有回应。两扇屏风后的门都锁死了,此刻的浴室像一口倒扣的钟,严严实实将几人笼住,与外界全然隔绝。
蒸汽越来越大,呼吸越来越困难,这杀手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吗?秦苍被追得极狼狈,然而再看对方却是丝毫不乱呼吸顺畅、攻击也有条不紊,他简直不是人,对着高温、湿润的环境毫不介意!
只是,这人的打法和武器为何如此眼熟?秦苍带着小孩,连滚带爬地思索。只见男人步步为营,金属色的武器在他手中急速翻飞旋转,映着水光,宛若一轮明月。
扇子!
记忆复苏。只是此时此刻,那人手中不再是红裙酒肆里、醉眼朦胧中的纸扇,而是一把货真价实的玄铁骨扇!
“你是牙峪酒肆的……”
“姑娘还记得?在下受宠若惊。”那谦谦君子此刻宛如戏弄垂死的兽,话音刚落就朝秦苍右臂环抱的孩子击去。眼见扇尖对准孩子的眼睛,秦苍来不及躲闪,左手新月只挡下三层力道,急转身,向下一扑死死抱住孩子的头脸,整个背正对准飞来的铁骨扇。
噗——
扇刃一头扎进血肉,再连着血肉旋出身体,凌空回环,稳稳停在背后几丈外的男人手中。
秦苍跪坐在地上,后背薄薄一层衣袍被血水浸染个透,衣物和皮肉缴在一起,不忍直视。感受到怀里孩子隐隐传来颤抖,秦苍喘着粗气、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的右手护住孩子的头,让他的脸紧紧贴住自己的前身,以至于不会在这个年纪就看见血肉飞溅是什么样子。
“我只是来杀你的。你自己动手,我不会伤那孩子。”
从进门起,他便瞧准了软肋。这男孩让她无法在密闭的空间里无所顾忌的施毒。
“……当真?”秦苍一说话,口中有血沫溢出来。
“在下是生意人,诚信为重。”
怎么办,逃不过了吗?
“姑娘不必犹豫,也不必再想什么脱困之法了。这里是北离使馆,有多少重护卫,姑娘该比我清楚。我既能进来布此局,便能安然出去的。”男人用扇子拨开些水汽,俯身向低处吸一口气“姑娘若下不了手,在下可以帮你。毕竟雾大,若耽误久了,你怀中的孩子会被呛死。”
他说的不假,小孩子的气力已经所剩无几,嘴唇也已开始发乌。
“好。”
秦苍轻轻拍拍孩子的背,慢慢将他放开,再站起身,指指眼前的温泉“我怕水,但这一世就让我葬在温暖些的地方吧。”
此刻,女子濡湿破烂的外袍贴着凹凸紧致的身躯,披散的黑发纠缠在衣襟上。鲜红的血液,墨染的乌丝霎时为泉水铺就华彩,可不咸不淡的话语和潭水般的眼神,又让人觉得诡诈,仿佛当真遇见了水中鬼魅。就连杀人不眨眼的玉面男人此刻也心有提防她就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秦苍是心有一计,一步一步踏入池水,手握紧了戒指。可就在此刻,身后一个力量扑了过来,幼嫩的手准确地握上戒链上一个宝石,接着,大力朝后一扬!
“不要碰!”
秦苍一挥袖袍,捂住孩子鼻息。话音刚落,绿宝石中飞出的液体接触水汽瞬间凝结成黄绿的固态粉,直朝男人那侧扑去。黄绿粉末沾上那人衣物的后,瞬间燃烧起来,水雾中刺杀者整个外袍被引起星星点点的火光,极为诡异。
“哦!”孩子不是在庆祝,这个“哦”字是平声,像是在坚定的表达什么。
哪有时间在意一个孩子的反应?趁那酒肆老板这一个须臾的躲闪,秦苍带着小儿子飞奔向最近的东侧大门,北斗顺着落锁的缝隙瞬间渗透出去。可是腐蚀需要一个相当的时间,而身后那个男人已经追了上来!他手中铁骨扇再无半分情面,直直逼上秦苍的脖颈。
就在这时,身旁大门传来一声巨响,声音之大门内三人都感受到了从脚底传来的震动。那绝不是北斗能做到的——仿佛整个雕栏精致却异常厚重的门要裂开一般!接着,几乎猝不及防,从门外射出一枚金钗,金钗带着殿外的落日余晖,直直插向刺杀者的眉心!
男人想用折扇抵挡,然而金钗的主人定然内力深厚,男人左右两次劈砍,金钗依旧直直朝他扑来。
正在他只能全力飞身向后时,大门“霍”得一声打开了。落锁处尚未被腐蚀的地方,竟然已如摔碎的玉器那般显出裂纹。
“走!”
进来的身影逆着光,秦苍看不清。待对方说完简简单单一个字后,一件大红的衣袍就朝自己扔来。再回过神时,冲入门内的人已与那玉面老板缠斗起来。门开后,水雾相继向外涌,可内里依旧云雾缭绕,只听得见兵器激烈碰撞。
走!赶紧走!不论是谁来救自己,现在带着孩子留下都是给对方添乱。
秦苍将红袍往身上一批,裹住怀里衣衫透湿的孩子,向着空气充裕处狂奔。
越过一道人工窄桥到使馆与山丘的交界,前方是一片密不透风的山林。不论为何使馆的重重兵力竟没能发现刺客,此时最明智的选择也不会是进入更大的未知。秦苍转个弯,沿着浴室不远的小径折返回主殿。
陆歇才回到驿馆就听得王妃一人沐浴,去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回寝殿,便火急火燎往那处赶。正碰上一瘦小的人影,裹挟着夕阳跌跌撞撞往这处跑。
“王爷!”秦苍整个人都滴着水,衣衫不整“浴室,有刺客。快去!”
跟在陆歇身后的陆雷等护卫本主动别过脸,听闻有刺客入了驿馆,全速往那处赶。待将“小儿子”从衣袍里抱出来、交给陆歇,再确认他一切安全,秦苍就再忍不住伤口带来的疼痛,脚下一个无力,就往地上跌。
陆歇正差人将孩子带回去安顿,只一个转身的瞬间,余光就见女子往后倒,一手就扶住她瘦弱的肩背,哪料正按在她右背伤处!
女子穿着大红的衣袍,看不见伤口,只听得一声隐忍的闷哼,陆歇就觉不好。再看秦苍,苍白的脸色、苍白的唇,湿漉漉的发丝上沾染着血迹,再往肩头和脚下看,滴滴答答的哪里是水?是血!
“小鹤。去看看小鹤。”说完,秦苍就觉天地控制不住的旋转,越转越快。
糟了,该不是中了自己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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