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
曙光熹微,来人快马加鞭、神色慌张,与这一队凯旋归去的碰个正着。
“什么事?”这不是北离的兵,长剑上却刻有瑞熙王的军印。萧桓骑马行在最前,与身后众人一样疑惑。对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的士兵扬手,示意他起身。
那人抬头向后看看,并未朗声上报,而是起身上前,将一卷小小的信笺呈上来。信笺卷成卷,用一根细软的羽毛绑住。萧桓正要用手打开,却被陆歇的亲兵急忙制止。
“焕王!瑞熙王妃说,定要用‘沾有焕王血液的重玠’挑开羽毛,且‘两样缺一不可’!”
缺一不可?萧桓止住去触摸羽毛的手。
那是一片最普通不过的飞禽翎羽,柔软甚至稀疏,被简单的搓成羽绳。可若秦苍真叫人如此带话,那其上必然带有自毁甚至更有杀伤性的东西。
秦苍的本事和她诡异的身份,在地下城冢时自己目睹过一二,此刻当需照做。只是,送信的明明是陆歇的手下,她却依然要用两种只有自己身上的东西进行“加密”运送过来,她是信不过陆歇,还是说其中内容和背后事态已经相当严重?
萧桓不再二话,抽出重玠,手指在其上一划,再将羽线置在重玠染血的地方,一挑。瞬间,羽毛无火自燃,化作一团灰烬。顾不上惊诧,萧桓展开信纸,反复看了两遍,才将其紧紧攥在手中。
后面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静静等待。半晌,萧桓才驱马转身“松挫,带一队人跟我先行!其余人,今天日落前,奉器待命!”说完,几乎不待众人答复,扬鞭策马,一骑绝尘。
要知道,一般来说从此处到奉器即使快马疾行也要一整天,况且,他们还带着战俘和缴获的兵器。而此刻,天已经亮了!密信中到底提到了什么才让焕王下了军令?他没有解释,自然也没人问。所以蒋通随着众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握缰的手和夹鞍的双腿都磨破时到达了京都后,脚一着地就好奇,到底有何异动?
奉器依旧是那个冷冰冰的奉器。除了巍峨华美的琉璃殿,其余街道、民宅都萧条、木讷,连夕阳余晖也捂不热。紧邻皇宫四周的地方也不例外,安安静静。何曾与离开时有所不同?
蒋通纳闷,便要离开。
这时一个十多岁的少年恰巧经过,看见蒋通时对方明显错愕了一下;接着,他跑向了不远处几位稍年长于他的男人;之后,所有人都回过头,将目光聚焦在蒋通身上。
蒋通不是没受过这般“礼遇”的小时候一群人在戏耍他、推搡、打他之前,都曾是这般密谋的神色。而书生现在已经与萧桓的队伍道了别,落日冲刷掉了他立功的事迹,只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此刻形单影只,若真遇到什么意外,竟是毫无能力抵御。蒋通想着,就垂下头,疾步向前,想回学社在奉器的驻地。可刚抬脚,他便听见身后响起了同样急促的脚步声!
奉器的天已经再次寒冷下来,风一吹,一切都噤了声,仿佛要忍住颤抖才能躲避凋零的宿命。天地显得异常宽阔,根本无处躲藏。正当书生瑟缩,突然感到肩膀挨了一下,猛得回头,竟见有十来个人将他团团包围!大骇!惊声说“我是昆仑学社的蒋通!是当今焕王的朋友!你们干什么的!”
拍他的,正是刚才跑走的少年!小男孩比蒋通要矮上大截,对于书生如此防备似乎有些不解。不过这丝毫没有影响少年眼中释放善意,他点点头“我知道,我一猜你就是蒋四达!你刚刚立下战功,是民间的英雄!”
“你……你……”蒋通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飞速远转,却依旧远远不明白这群跟在自己身后的人究竟是何意。战功?我们想的可是一回事?
旁人见他诧异,就跟着补充“我们都知道了!昆仑社学生蒋四达足智多谋,随焕王剿匪时临危不惧,生擒了匪头子、立了功!这一见,果然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这可是我们民间的英雄!寒门的英雄!”
“对!寒门英雄!”
纵是蒋通这么贪好夸赞的人,此刻也隐隐感觉不太对劲。年轻的书生一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簇拥,一边思索。一来,这是昨夜刚发生的事情,自己和经历昨晚血战的大部队尚且刚回京,是否禀明了北离王都还不好说,这消息怎么就已经在坊间扩散了呢?二来,这些人看样子不过是普通的苦力,绝不是平日能翻上两页书卷的角色。可他们叙述时,口中文绉绉,仿佛是有什么人在借魂讲话。
“你……你们怎么知道?”
“别说我们,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娃娃真谦虚,你往街上走走,看看还有哪个不知你蒋四达的大名!真是给我们寒门长脸啊!德才兼备、才貌双全!英雄出少年!”
众人边说边乐呵,可蒋通却越发觉得怪异全城都知道?那么谁最先“知道”?
“大……大叔。”白净净的书生拱手一拜“这事情,您是听谁讲的?”
“听谁讲?”上了年岁的男人眼带迷茫,不自觉将脏兮兮的手往衣服两侧蹭,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今日帮工时老四跟我说的。”
大家一听,又看看蒋通,就都自然地转向后面一个个子稍矮的男人。男人生得贼眉鼠眼,声音也尖。明白了众人意思,清清嗓子“咳咳,我是听小伍说的。”
接着众人又把目光递向一个年轻男人……
就这样,几番抛接之后,大家锁定了拦下蒋通的那个少年。少年勉强接下书生殷切又诚恳的目光,脸一下子红了“我……我是听街上人说的。今晨吃过早饭,大家都在传这消息!”
今晨?早饭?
一时间,萧桓接到密报时紧张的神情和匆忙的决定浮现在蒋通脑海。当时已是晨光乍现,与自己“挟持”曹锐出洞口投降只差不过半个时辰!如果这少年说的是实话,这就意味着“山匪”投降不到一个时辰内,奉器这里就得到了消息。不仅如此,还有人有意将消息大肆散播给了坊间的男女老少!
尚且不说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什么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获知一切,还通传了街头巷尾?这是非人力所及的速度啊!而又或许,是有人早就料定今日之事会发生,自己也会从蝼蚁变作英雄?不对——整件事中林林总总的迂回,就算是他蒋通本人也始料未及,何况旁人?!
想到此,蒋通感到隐隐不安。不行!我得赶紧找到老师,与他商议此处怪异。于是书生面带微笑,一一谢过众人,待挤出喝彩,才收敛神色,加快脚步往昆仑社驻地附近老师的居所方向走。
然而,他却再一次被人拉住了。
这次是那个胡茬凌乱、两手脏兮兮的大叔“小蒋英雄,你要去……去哪里?”
大叔显然失去了刚才的兴奋劲儿,显得局促。甚至,蒋通想,不知是不是他多心,大叔眉眼间带着一丝躲闪。
“大叔,我要回昆仑社找我老师。”
众人一听,竟然相约了一般,在霎时间就收起了所有笑容!甚至不再说话。蒋通一看更诧异这又是怎么了?自己吓着他们了?还是他们没听过“昆仑社”?不可能,刚才他们还口口声声称自己是“昆仑社学生蒋四达”。
于是,书生微微笑笑,想要缓解突如其来的严寒,试探地问“有什么不妥吗?”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更是不再看向他们的“英雄”,纷纷避开漂亮男子急切的询问。最后,还是那个叫住自己的少年,吞吞吐吐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孩子的语速并不快,可蒋通听后反应了许久、许久,才似懂非懂地呼了口气。
少年说“今天早上,昆仑社的老师腊塔耶被人刺杀了……但是杀手被捉住了!好像是个贵族小姐,已经被关进牢房了!”
此刻,让书生生出恍惚的只是师父的死讯,他还不知道,人们口中的“贵族小姐”正是任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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