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岚宁城的鬼眼已经按照粟疆先生所集的据点分散于麒国各州各县,您何时归国?”
鬼眼是代称,它们像幽灵一样游移于麒国政权中心,是麟国安插在麒国的高等间谍。
粟疆先生搜集的信息被崔筠整理成《麒国山川辑要》后,一份被紫琅带回了麟国,还有一份则记在崔筠心中,由她指挥柳仙儿将网散出去。
经过这几月,看来各个准备都就绪了。如此说来,归国的行程,也迫在眉睫了。
何时归的问题已然不再是问题了,如何归才是崔筠正焦虑的核心。
柳仙儿的意思是,只要崔筠长公主点头,哪怕立即启程,她也会会送她暗中离开的。
看崔筠长公主的反应,好像还没有做好百分百的决心。
“长公主?”
柳仙儿的五指愈发的白皙透明,要是被人在荒山野岭瞧见,定会把她当做孤魂野鬼一样。
崔筠长公主神色黯然,呼吸变得急促,道“十五日。再容我十五日的时间。”
柳仙儿搭在崔筠长公主肩上的五指,微微蜷缩。她隐隐感到不安“长公主,这几年来,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该拉拢的也拉拢好了,该搜集的也都……”
“我知道。”
柳仙儿走后,崔筠见的第一个人便是小环。
时光真的是飞一样逝去的,崔筠长公主带着小环在稼穑王的别院里荡秋千,莫名陷入了追忆。
“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你才……”崔筠长公主松开握着麻绳的手,两只胳膊肘挂在秋千绳上,两面手掌开始比划,“你才这么大,刚学会说话吧。我把你举起来,让你站在我的腿上,随着秋千荡阿荡……”
“你知道你为什么没有姓吗?”崔筠长公主看着正坐在另一个秋千上的小环。
“不知。”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父母,没有人有权利替你选择姓氏。你……如今也大了,等你成年礼到了的那天,记得给自己的名字配上你爹的姓氏。小环,小环,听起来总像是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小环记得自己父亲姓熊。不过,什么“伍余元卜,顾孟平黄”,什么“祁毛禹狄,米贝明臧”,对她而言,姓什么不重要。
小环还记得,仔细算起来,小环这个名字其实是她自己取的。她随口那么一说,长公主竟用了。
“小环,跟你说个秘密吧,其实我……”忽觉身后有暖风袭来,崔筠莫名有了勇气,“其实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多带一人回灵山。”
崔筠离开灵山、离开麟国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去。她把灵山交给了冷雨,把麟国寄托在崔青身上,她只要一身铁甲,渴饮黄沙,奔驰疆场。
怎么连现在,一提起战争和战场,都是一场又一场的心悸。
偶尔从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才会想让她回到无忧无虑的灵山。
崔筠很难相信自己是喜欢上一个没想过会喜欢上的人,可分明就是喜欢。这种感觉,不知从何时起,又何时浓。
“驸马爷可以跟你走的。”小环跟稼穑王赵邕接触的不多,但从他请求景伯夫妇医治自己起,她就断定此人不是坏人。
和景伯夫妇相处久了之后,当她在到稼穑王府生活时,她能从赵邕身上看到景伯夫妇的影子。
具体是什么,小环也说不出来。
“嗯?”崔筠长公主很诧异小环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并对此感到欣慰“回去也好。咱们的小环,该回去了。你愿意跟我回麟国吗?”
小环那次离开,是去找自己的家乡了。在这世上,她没有一个亲人,就连小时候住的破屋子都已不再是原来的模样。
麒国人,麟国人,要说家的话,怕是麟国更像家一些。小环回想了很多次,当初那么想回到麒国,其实是对度降淄怀着恨的,对那些排斥她是麒国人的那些人怀着恨的,要不是她们,她也不会遭遇那么多的不幸。好在,她想通了。
“愿意。”
她说她愿意。
崔筠暗中期望,或许那个人,也会点头对她说愿意。
“有人在等你回去。”崔筠长公主眼睛弯成了两道月亮。
小环初听时还一脸茫然,再听时便更加茫然了。
“那个,”小环突然从秋千上跳下来,“小环先退下了。”
赵邕听贾嬷嬷说崔筠在别院,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决定跟过来。
好像见了面,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题。
“曹家,”赵邕觉得在这氛围里似乎喘不过气,硬着头皮往下说,“已经完了哈,哈哈,哈,报应。”
崔筠的额头渐渐隆起。
“我是说,曹花花她,不,应该是轩辕蓁蓁,遭……遭报应了。”
“你好像知道什么事?”
默契。
“当年你们在郭店遇刺的那次,就是她。”
崔筠一边隆起额头,一边歪着脑袋,继续听她说。
“害了移王的也是……”
崔筠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移王爹爹了,不是因为遗忘,真是因为遗忘不了。
轩辕蓁蓁的这些恶行,崔筠一直铭刻在骨子里,这是她作为一个“女儿”该做的。
赵邕也能记得这样清楚,自然也不会是因为惩恶扬善。
让崔筠震惊的是,他竟然一直记得。
这让崔筠想起赵邕在麟国埋尸的时候。那个时候,崔筠在明,赵邕在暗,他们之间谁也不认识谁,那些死的人更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却将她们入土为安。
或许从知道赵邕就是埋尸人的那一刻起,她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赵邕,如果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会陪我去吗?”
“有多远?是回家吗?我陪你。”赵邕卑微地蹲在石子路上,蹲在崔筠面前,两手稳住秋千。
“麟国。”
“也不是不行啊。”
配合着赵邕不经心不经意地表情,怎么听怎么看都像是敷衍崔筠的话。
“有一个消息,”赵邕突然严肃起来,内心挣扎,不知该将这个消息定义成好还是坏,“尹怀温到青城后,整肃军队,写同川书发给争郡万民,引起了民变。如今青城和争郡已经合并成川州了。”
争郡是麟国女皇当做嫁妆分给麒国的,但明确要求要保留争郡之名和派守官商留守。尹怀温到任不过七天,就让两地合二为一,可见他厉害之处。
于崔筠而言,这当然是一个好消息了。尹怀温的轻举妄动,正是可以背水一战的战由。
不过,在这个节点,尹怀温如此张扬莽撞,难道是赵宥有什么谋划?赵宥不蠢,尹怀温亦是不蠢……难道他们的密探探得了什么重要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