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时节,南方多雨,越往南,雨水越多,空气也渗着雨水的气息。
寻常的商队,将北方特有的黍米运送往南。
商队过了北方大齐军的防线,顺着官道直奔帝都。
路上也有其他的商队,大都提心吊胆,不过只要经过严密的检查,没有任何的问题后,无论是南还是北的军队倒是都不会为难他们。
如今这官道上只见商队,不见行人,寻常的百姓眼下是不会出门的,更别说南下北上走亲访友,无不是躲在家中以求安生度日。
战争是属于上位者有野心之人的专属,寻常百姓没有盼着战乱的,因为吃苦的终究是他们。
距离帝都越来越近,路遇的军队也越来越多。每逢军队必会遭受严格的检查,检查过后才可以继续上路。
有时遇上的军队检查格外严格,连那车上的货物都得卸下来。每每遇上这样的,领队的就会掏出银子孝敬孝敬,如此,那些兵士才会满意。
这商队当中除却搬货运货出力气的伙计,还有孔武有力练过功夫的护院,以及三个专门负责在路上做饭的妇女。
做饭的妇女都是这队伍中伙计的媳妇儿,夫妻一同走商队,赚的也要多一些。
而这次,做饭的妇女升到了四个,其中有一个体态臃肿,脸色蜡黄的,头上还裹着花布巾。
没错,这个人就是孟揽月。
尽管是跟着商队走,但是也得做一番打扮才行,在腰间缠了好几圈的纱布,让自己的腰肢看起来粗壮些。又穿着不合身的布裙子,脸上用药汁涂抹了一番,头上缠着花布巾,她早已没了以往的模样,一看就是个干粗活的妇女。
坐在装货的车上,孟揽月瞧着前头,粗布衫短打扮的伙计二十几个,其中有一个坐在车辕上,在这后面远远看着就与旁人不一样,他脊背挺得太直了。
忍不住笑,这一路来白无夜能伪装的如此成功也是让她颇感诧异。先不说这环境了,就是穿的衣服脸上又抹了东西,都是他难以忍受的。
尤其看他现在,必定是绷紧了神经,否则也不会整个人都绷直的。
但他表现还算好,若真碰上了军队,他会立即刻意的把身体缩回去,倒是不起眼。
这个商队除却他们俩,其他的都是夏家商号里的人。他们不知她和白无夜的身份,只知是要进帝都的。是上头夏老板安排的,所以他们也不多问。
而且,他们俩出现在这些人面前时就是这形象,所以这商队里的人倒是也没怀疑。
护卫也各自做了伪装,通过各种方法混进帝都。他们可以用任何一种法子,毕竟没有那么惹眼。
而白无夜和孟揽月,他们俩若是不动动心思,不做伪装的话,是很难进入帝都的。
毕竟,他们俩的脸在帝都算得上榜上有名的。
蓦地,前头的人回过头来,孟揽月微微歪头看着他,然后挥了挥手。
前面的人过多了看了她两眼,随后收回了视线。
忍不住笑,白无夜的脸也是黄糊糊的,好像得了病似得。
队伍距离帝都越来越近,孟揽月和白无夜也开始和商队里其他人挤在了一块,这样不至于让人容易注意到他们。
遥遥的,瞧见了帝都的影子,如此巍峨,不愧是天子脚下。
这是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心中一股气无端的升腾而起。想起第一次来帝都,从街上走过,那些人说的话,字字都在心中。
官道上的军队也越来越多了,重兵器在手,但凡通往帝都的人或队伍,都得遭受严格的检查。
这个商队也不例外,兵士检查的特别严格,每个人都要被他们盯上一阵儿,即便是没做过坏事的,也被他们盯得心里发毛。
孟揽月和其他三个妇女待在一块儿,学着她们的样子低着头,害怕惊惧的模样。
对于她们这些女人,那些兵士查的倒是不严。
很快的,商队经过了检查,这才继续上路。
队伍上了护城河,开始几步一停,进城检查的队伍排了很长很长,城门口的禁军很多,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静静地等待着,终于,将近半个时辰之后,队伍才走至城门口。
孟揽月心下不免几分忐忑,不过观察着身边那三个妇女,学着她们的样子,她倒是没露出太多的马脚来。
禁军果然是一个挨一个的检查,搜身,然后观察一下容貌,仔细的盯一会儿,才会放人。
终于轮到队尾,轮到禁军检查四个妇女。
禁军都是男人,他们倒是没有对妇女动手脚,只是过于严苛的用眼睛检查了几遍,没有问题,便放她们进去了。
进入帝都,街上人不多,早已不似上次来帝都时的景象了。
那时街上可是人满为患,不过也应该是因为白无夜和孟揽月回来,所以这帝都里的百姓都跑出来看热闹。
商队顺着长街顺利的朝着夏家的商行行去,街上来往的人不多,大都表现的几分不安。显然南北战争对帝都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只是上面的人,连着百姓也是一样。
盯着那些来往的人,孟揽月缓缓的深呼吸。虽说百姓一向是无辜的,可是在某些事情上来说也是最可恨的。
一些传言经过他们的添油加醋,就变成了可以杀人的利刃。若是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就会被这利刃轻易杀死。
垂下眼帘,坐着商队的马车,又转过一条长街,进入一条稍狭窄的街巷,然后在一个后门前停了下来。
从车上跳下来,孟揽月看了看,这后门之前就是一栋楼,院子很大,而且从里面出来不少人。
出来的人都是商行内的伙计,开始搬运货物。
挺拔的身影走过来,虽是挺拔,可是一脸的黄,还穿着灰色的布衫,再怎么挺拔也是没用。
瞧着他,孟揽月就忍不住笑,“五哥,你真好看。”
闻言,白无夜面色更冷了,看了看她的脸,本想抬手勾住她颈项的,但手抬起来却又拿开了,显然是下不去手。
笑出声,她拉住他的手,“咱们往哪儿走?”
“离开这儿。”看了她一眼,后又移开视线,不忍看。
拉着她离开,顺着不宽大的街巷走,白无夜显然十分熟悉这里的路。
跟着他走,孟揽月一边环顾四周,房子虽说都很好,但没有什么声音,安安静静的,根本不像帝都。
带着她,兜兜转转,终于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了。客栈门面很小,显然没什么生意。
进入客栈,里面只有一个掌柜的和一个小二。
给了钱定了房间,小二便引着他们俩上楼进了客房。
进入客房,孟揽月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街上还是一样,人不多,这里可不像是天子脚下的帝都。
“赶紧洗洗吧。”白无夜的声音传来,显然他是受不了脸上涂得东西了。
闻言不禁笑,转身走过来,一步步走至白无夜面前,然后猛地抬起双臂一把抱住他的腰,“五哥,好想你啊。这段时间咱们俩一直都没在一起,你想不想我啊?”
看着抱着自己的人,白无夜的上半身缓缓向后躲避,但是他越躲,孟揽月便越往他身上靠,乐得很。
抬手戳在她脑门儿,阻止她恶意靠近自己,白无夜深吸口气,“别再闹了,难闻又难看,快洗洗。洗干净了我就抱你。”
笑不可抑,松开他的腰,孟揽月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你多好看似得,不如你照照镜子去,看看自己有多难看。”还嫌弃她,他也不怎么样。
闻言,白无夜轻咳了一声,然后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自己的脸。
就在此时,小二送水进来了,温热的水泛着热气。
小二把水放下就走了,白无夜身体没转过来,手却是过来了。拎着孟揽月,“快去洗。”
看向他,白无夜立即放开他,然后又转过身去,躲开她的视线。
忍不住笑,孟揽月不再看他,然后洗脸。
把头上的花布巾摘下来,然后仔细的清洗自己的脸。脸上涂抹的是药汁,所以也很好清洗。
洗干净了脸,孟揽月站起身,“五王爷快来清洗吧,瞧你都要吐了似得。”
不过片刻,白无夜也洗干净了自己,不过脸上有胡渣,看起来还是有几分邋遢。
“洗干净了也可以正脸对着我了吧,我说你难看呢也是逗你的,五哥人长得好,怎样都不难看。”知道他爱面子,说他丑他不乐意了。
看着她,白无夜几不可微的皱眉,“把缠在身上的东西拿下来。”臃肿的像个大冬瓜。
“缠了一路都习惯了,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有多难受。”站起身,脱下外面的布裙,里面是缠了多圈的纱布,一层又一层。
动手解开,一圈又一圈,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把它们都拆了下来,果然舒服多了。
“这一路走的这么顺利,不得不佩服夏老爷。生意人,就是精明。”仅剩中衣,一身轻松。
看着她,白无夜缓步走过来坐下,“饿了么?傍晚时分,护卫就会陆续赶到。若是不想吃这客栈的东西,可以等到他们来了之后再吃。”
“也好,还是护卫做的好吃。咱们什么时候去找汪诩啊?已经迫不及待看这帝都生乱了。”把头发拆开,孟揽月边说边摇头,长发也随着她的动作而轻甩。
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不急。待护卫进城后,先让他们去打探一下情况。”
“也好。而且孟柏应该也回来了,不知白天世会怎么嘉奖他。真是好奇啊,他那时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云夫人被控制,孟家的身家性命受到了威胁。
“打探一番便知真假。白天世,外表懦弱,实则心狠。孟柏当日所言,应当属实,孟家上下都被威胁了。他抱着必死的命令去了西疆,目的是想策反你杀了我。若是策反你不成,那他孟家上下的命就都活不成了。所以,他恼羞成怒,便想杀了你。”倚靠着床柱,白无夜淡淡道。
听着,孟揽月缓缓点头,“有道理。他没完成任务,又废了一条手臂,灰头土脸的回了帝都,白天世定然会气的不行。”
“说不定,会大肆责罚孟柏,严重的话,兴许整个孟家的性命都不保。”白天世的为人,白无夜可是很清楚。
“真的?那个云夫人,她算是孟家的人么?”孟柏可是没娶她进门。
“怎么不算?她是你的生母,白天世若是想杀人,必会连她一同杀了。怎么,孟大夫心软了?”薄唇微抿,他似笑非笑。
“没有,心软?我为什么要为她心软。只是好奇白天世会怎么做,我不太了解这个人,反而对他那个太子很感兴趣,也不知那小太子的身体怎么样了。”现在想想,那小太子必定是身患先天疾病。
“一直养在深宫,没人知道情况如何。自汪诩被囚禁后,皇后也被禁足了,这太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废了。”虽说是白天世的骨肉,可他和汪诩也有着血缘关系,依据白天世的心性,怎么能够忍受呢。
“管他立谁为太子,反正也是长久不了。”白天齐的大军南下,他可没有再立太子的机会了。
“说得好。”抬手勾住她颈项,把她揽入怀中。
抱着他的腰,孟揽月盯着他,蓦地凑上前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哎呀,好硬啊。”
“自找苦吃。”看她那皱着脸的样子,白无夜不禁笑,傻的可以。
护卫很快进城了,他们乔装打扮,分别进城,然后在城中转了许久,才陆续的汇入客栈当中。
至城门关闭时,所有的护卫都集结完毕。
帝都宵禁更为严格,街上没有任何人敢随意出入,但凡走在街上被抓住的,都会被抓起来拷问。
和白无夜待在客栈当中,护卫则陆续离开打探消息,没用上多久,护卫便回来禀报,他们打探到了孟家的消息。
这消息让孟揽月大为惊异,没想到白天世居然这么狠。
“满门抄斩?看来,他们还真的因我而送命了。”虽说孟家没有什么好人,但是因为她在北方解决瘟疫之灾而被牵连的满门抄斩,实在有些过分了。
“孟大夫想救他们么?”看着她,白无夜眸中含笑。
看着他,孟揽月缓缓摇头,“我若出现救了他们,他们必不会感谢,还会趁机把我捆绑了送给白天世邀功。他们这些人的心性我十分了解,极恶。”
白无夜微微颌首,“虽说人心不可猜,但的确需要考虑到最险恶的可能性。孟柏当年只是个穷书生,他能做官,那也是孟夫人资助的。在大齐买官可是需要很多钱的,都是孟夫人的功劳。但做了官,他便寻花问柳,这一点可以通过你和孟紫苏的年纪来计算。如此之人,可见心性,不可信。”
闻言,孟揽月不禁皱眉,“还有这回事儿?那这孟柏可真是个人渣。他和云夫人的事儿我倒是不觉得怎样,毕竟这个年代就是这个样子,云夫人又是个妓女。但是孟夫人,他这么对待她,太过分了。”
“死不足惜,你就别惦记了。”白无夜看着她,低声道。
“那咱们去看看吧,就当是我代以前那个孟揽月,送他们最后一程。”想了想,她叹道。
看了她一会儿,白无夜微微点头,“好。”
斩杀孟柏满门,此事在帝都亦是沸沸扬扬。斩杀大罪之人,地点就在帝都的长西大街。那儿有个十字街口,但凡重犯都在此地斩首,届时整个帝都的百姓都可以来看热闹。
即将正午,长西大街上都是人,官兵圈出了一定的范围,不许看热闹的百姓靠近。
人群中,白无夜和孟揽月站在一处,两人带着帝都很是流行的竹帽,帽檐很长,能遮得住炽烈的阳光。
熙熙攘攘的,身边都是人,他们俩挤在人群当中,倒是没多少人看他们俩。
看着那刑场上的人,孟家上下十几口,除却那些属于雇佣的护院,家奴等都在列。
孟柏,孟夫人,孟紫苏,但是没有傅子麟。
微微皱眉,孟揽月靠近白无夜,“傅子麟呢?还有云夫人也不在。”
“傅家也算得上世家了,他不在这儿,也在常理当中。傅家还是有这个能力的,把傅子麟带走。但是云夫人,护卫没有查到。”白无夜也几分不解,至今云夫人在哪儿,都是个谜。
据孟柏说,云夫人是被白天世抓走了。但白天世不管怎么说也是皇帝,抓一个小小的云夫人,孟揽月是不信的。
那么现在,云夫人在哪儿?孟家被满门抄斩,她都不在列。
刑场之上,披头散发泪流满面的孟紫苏破口大骂,狠狠地诅咒孟揽月这个害人精,喊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孟揽月,必要杀了她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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