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胜贬低王金龙的话,王兰香顿时不乐意了。
“谁说我们金龙找不着对象?他就是暂时不想结婚而已。”
王兰香在娘家护着张顺,这会回来了,张德胜说她小弟,又气呼呼的一阵怼。
张莉不耐烦的抱怨,“行了,爸妈,你们别争了,每次想大家好好聊会天都不行。”
张柠也懒得管她爸妈,朝张顺认真叮嘱,“大哥,你和妈就先把那片豆角照看好,等藤蔓长出来就该追肥了,要是有害虫啥的,记得及时喷杀虫药。这段时间,你去树林里多砍些搭架的木棍,别太粗,大拇指一样粗就行,咱家需要的多,你得辛苦点。”
“包在我身上。”
张莉想到昨天去地里时,张柠告诉她和二哥的话,“我们好好照看着呢,柠柠你昨天说农业局的人也许会来考察,这事是不是真的?靠谱吗?”
“农业局的人来考察?”张德胜闻言,神色一诧,不可置信的看向张柠,“这事真的假的?”
张柠回道,“现在还不确定,我上次不是说过吗?那位陈老的儿子在农业局工作,他说如果我们种的好,这块豆角地。可以作为试验田,以前农业局早就有让农民发展蔬菜业的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这次正好咱家开了这个头。先看效果,再作决定。明天我回了学校,会把豆角的长势情况给陈同志做个详细的书面情况,他们研究以后,如果觉得可行,肯定会来地里视察的。”
张顺听完张柠详细的解释,眼睛一亮,“我的天,咱家这还成试验田了?那不就是典型了?”
全程没有参与豆角种植,之前持反对态度,现在持观望态度的张德胜,听到他们的话,黝黑的脸颊满是不自在。
他想说点什么,或者希望他们能给他个台阶下,让他顺理成章的去豆角地里干活。
不然,等领导来了,知道他这个一家之主,竟然连孩子们的觉悟都没有,不得笑话他。
虽然之前他看不过去,也偷偷去地里培土,但到底面上还端着。
张柠说完,提醒王兰香,“妈,今天早点做晚饭吧,吃完饭,趁天没黑,我得回学校,今晚的晚自习得赶上。”
“对对,差点聊忘了,柠柠还要去学校呢。”
张德胜期待了半天,结果张柠压根没有打算提让他管理豆角的事。
他也不好意思自己去地里,当初铺地膜到播种。他不但不同意,还给了他们很大的阻力。
王兰香起身去做饭,张顺自觉的去院外抱柴火。却被张莉拦住,“哥,我来吧。现在我在家,以后烧火的事,你就别管了。”
以前张莉有工作,放学回家就得吃饭,张顺出不了大力,也不好意思待着,喂鸡喂猪。放牛烧火的活自己全包了。
“对,哥,以后厨房得活你别干了。”
像他们这边的农村,大爷们基本都不进厨房,地里回来往炕上一躺,只等着饭熟了,女人将饭端到炕上。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习惯,对女性也不公平。
但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模式。
像张顺这样一天两顿饭都坐厨房灶台前烧火的男人,被大家嗤笑。
甚至觉得没出息。
还会得个假娘们的外号。
这对他在附近找对象,是特别不利的。
农村的女人,宁愿找个强势魁梧能管的住自己的,也不愿找个没出息只会围着锅台转的家庭妇男。
张莉去抱柴火,张柠回屋收拾东西。
张德胜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这才想起,自己一天都处于兴奋状态,好像忘了赵大国给他的那个邮件。
他起身进了屋,从早上送张雷时提的那个布包里掏出一份邮件,左右打量了几下,也没认出是啥玩意。
他拿到西屋给张柠,“柠柠,这是今天赵大国从镇上邮递员那拿来的,说上面写着你名字,好像是从哪里邮寄过来的。这是个啥?对了,还有张汇款单。你不知道,赵大国差点给扣下,幸亏那个邮递员的声音大,我给听着了。”
往书包里装书的张柠,转身看到张德胜手上的东西,漂亮的水眸一亮,急忙接过,“爸,这是给我的。是我前段时间,写了篇文章寄出去,我都给忘了,没想到这是发表了。”
张柠急忙打开包裹,里面是最新一期的(读者)杂志,还有一封编辑的来信。
“那汇款单是多少钱呀?”对于那本书,张德胜不认识,他眼睛瞅着汇款单,
“爸,这是稿费,就十几块钱。”
张柠拆开了编辑的来信。
大概内容是欣赏她的文笔和见解,鼓励她继续投稿。
张德胜开心的咧着嘴,“十几块我不错呀,我家柠柠写个文章就挣十几块,果然还是文化人好。”
张莉得知张柠竟然在她最喜欢的那刊物上发表了文章,惊的下巴都掉了。
她也不帮忙做饭了,捧起杂志就看
第一次投稿被征用,张柠也特兴奋,打算抽时间再写几篇寄过去。
因为张柠继治病挣到第一桶金后,写文章又赚了钱,吃饭的时候,全家都特开心,又是逮着她一阵夸。
全家人在乎的不是她挣了多少钱,而是她做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
如果她是和大家一样编草辫,挖草药挣的钱,他们不会觉得有什么。
而行医治病,写文章,这是他们庄稼人最崇拜最仰望的工作。
因此,不论钱多少,他们都骄傲。
张柠看着一家人对她崇拜的眼神,并没有多开心,反而觉得难受。
她以前,为这个家庭付出的实在太少。
挣十几块钱回来,爸妈都能喜极而泣。
以后,她该更加努力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
吃完饭后,张顺骑自行车送张柠去学校。
结果,在村头,就碰到赵保民骑着自信车也要去学校,还有家里没自行车的张玉莲,背着书包,正和赵保民说着什么。
赵保民本来脸上纠结,看到张柠和张顺后,竟是赌气般,朝张玉莲说道,“上来吧,我载你。”
张玉莲没想到在村头能张柠和张顺,脸色挣扎了片刻,又反了悔,“不用,我自己走回去。”
本来她刚才走到村头,看到赵保民骑着自行车过来,想搭个顺风车,反正路上也没什么人,坐了赵保民自行车,除了他俩当事人,没人会看到。
结果刚才赵保民板着脸,一脸不情愿。
突然他又同意载她。
很明显他是看到张柠,想故意做给她看。
赵保民想利用她气张柠,她可没那么傻。
可……此时六点多钟,眼看着天要黑了。
她一个姑娘家,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独自行走还是怕怕的。
“神经!”赵保民轻嗤一声,又看到张顺的自行车已经驶出去老远,长腿一跨,再次确认,“坐不坐?不坐我走了。”
张玉莲内心挣扎了几秒,在赵保民马上要蹬车的时候,改了口,“坐,坐,你载我一程。”
她背着书包赶紧跑过去坐上了车后座。
……
目送着张顺的自行车出了巷子口,张德胜和王兰香笑容满面的才回了屋。
姑娘都发表文章了,他们更有信心供她了。
见这会张莉也不在堂屋,王兰香往张德胜身边挪了挪,终于忍不住,问了这么多年一直想聊又却又比较忌讳的问题,“掌柜的,你说咱柠柠这么聪明能干,她的亲生父母一定也很聪明吧?”
听王兰香冷不丁提到这个话题,张德胜的脸立刻拉了下来,冷哼,“聪明有啥用?心是黑的。”
王兰香叹气道,“兴许当年他们真是有什么苦衷呢,没有一个当父母的,愿意扔掉孩子,以前生活那么艰苦,肯定是迫不得已。”
张德胜却不同意王兰香的话,他气愤的说道,“以前是迫不得已。那这十七八年,也没见他们找孩子。既然是脑瓜子聪明的人,那就是有本事的,还能一直艰苦下去?咱当年情况那么糟,还不是顶着各种压力将孩子养大了。”
张柠小的时候,长的特别可爱,白白胖胖的,很讨人喜欢。
看着孩子跟在哥哥姐姐后面玩耍,他们两口子坐在院子里,总会偷偷讨论,若是她的亲生父母来找她,他们还真舍不得把孩子还回去。
可是一年又一年,张柠越长越高,却压根没有任何打听着寻找孩子。
孩子长大了,渐渐地,他们就不敢再提及这个话题。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里的担忧也慢慢变淡,完全拿她当自己的孩子。
“不过说起来,这也是咱的命,这孩子就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当初要不是老二和你妈一样重男轻女又贪财,这孩子就成他们家的了。”
王兰香眯着眼,回忆起当年的事,语气既庆幸又带着对张德福等人的讽刺。
张德胜瞪了王兰香一眼,脸色沉黑,“说老二就说老二,干嘛扯上老人?小雷走的时候说的话你一句没记住是不?”
王兰香轻嗤,“我又没说错。”
张德胜虽然嘴上护着老母亲,心里不得不承认,王兰香说的没错。
王兰香没再说话,张德胜卷了根旱烟抽着,当年的记忆,不觉浮上心头。
那一年的初冬,天气特别冷。
那天,他和张德福拉着生产队的一头病骡子,去大风镇和磐石镇交界处的兽医站看病。
给骡子看完病,俩人从兽医站出来时,已是傍晚时分,冬季黑的早,当时天色已经暗沉,还飘着小雪花。
张德福冻的捅着棉袄袖子走在前面,忽然,俩人隐约听到哪里有婴儿的啼哭声。
俩人顿住脚步,循声找了一圈,在路边一棵小树下,瞧见了一个小花被包裹着的一团。
哭声便是从那里发出的。
张德福走过去,蹲在那包裹的一团面前,想看看到底啥情况。
他拉开被子的一角,就看到一个婴儿冻的小脸青紫,眯着小眼睛哭个不停。
好奇心作祟,张德福又将小花被扯开,想看看是男娃还是女娃。
结果,小花被子一拉开,就从里面掉出来两百块钱。
张德福眼睛放光,啥话没说,伸出粗糙的大手,揣了钱站起来拉着张德胜就要离开。
张德福拿婴儿怀里钱的动作张德胜尽收眼底。但他的注意力并不在张德福手上的那两百块钱上。
他看到哭的撕心裂肺,皮肤已经冻的青紫的小婴儿,心揪成一团。
被张德福扯了好几下,脚步却怎么都迈不动。
他是一个父亲,三个孩子的父亲。
如此寒冷的冬季,一个脆弱的小生命躺在冰冷的路边。孩子的每一声哭声,都敲打着他的心。
他当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人性道德来讲,他是应该赶紧抱起孩子。
但同时他也很挣扎,家里条件不好,自己家的那三个,养起来都困难,这再捡一个回去……
他同意,媳妇怕是不会同意。
他们两口子就算都同意,老人又愿不愿意呢?
紧巴巴的日子,再添一张嘴,今后的生活,他不敢想。
“哥,快走啊,瞅啥呢,难不成还想抱回去咋的?”
当时,见他站在路边不动,张德福四周扫了一圈,生怕被人发现他从婴孩身上掏走了两百块钱。赶紧从张德胜手上牵过骡子的缰绳,急吼吼的拉他。
张德胜回过神来,气愤的质问张德福,“你不打算抱孩子,拿里面的钱做什么?”
张德福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睨了大哥一眼,“两百块钱呢,看见了我不拿,我傻呀?快走,一会来人了走不掉了。”
张德福一手牵着骡子,一手大力拉着张德胜,想赶快离开是非之地。
张德胜被张德福从胳膊上扯着,木木的挪动了脚步。
却始终侧着头,视线一瞬不瞬的停留在那个不知是哭累了还是冻僵了,总之声音越来越微弱的小花被上。
他被张德福扯着走了几步。
突然,他想到了自己家里那三个孩子。
为人父母,一个小生命被丢弃在冰天雪地里,他实在无法冷漠的视而不见。
如果今天他对这个小婴孩不闻不问,他的良心会不安一辈子。
他想,他的三个孩子长大后,知道他们的父亲如此冷漠心硬,也会怪他的。
张德胜一把大力的甩开张德福的手,心底做了什么决定,眼神里透着坚定的光。
他转身,跑向了小花被。
然后轻轻将之抱起……
……
回到家时,因为张德胜抱回来一个小女娃的事,本来平静的家庭一下子乱了起来。
张德福一路埋怨,回家后更是向当时还在世的老父亲,以及老太太各种告状抱怨。
那个时候,虽然分了家,却是都住在之前的老院子里。
老头老太太看到老大鬼迷心窍,抱回来一个野丫头片子,脸上愁容密布。
老头子吧唧吧唧抽着水烟,看着这一大家子紧巴巴的日子,最终叹了口气,却是啥话没说。
老太太却是炸了锅,一个劲的骂儿子蠢,自己都吃不饱还有心思养路边的小野娃。
并且要求他赶紧哪抱来的放哪去。
张德胜不敢向老太太还嘴,却也不听她的,索性窝在屋里不出来。
意外的是,王兰香却特别喜欢这个孩子。
一抱回来,就找了张莉几个月大时穿过的旧衣服,给孩子换上。又冲了孩子抱回家时,怀里自带的那包看起来挺高档的奶粉。
七岁的张顺和五岁的张雷,也都很喜欢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妹妹。趴在王兰香的腿边,稀罕的逗个不停。
老太太几次上门,执意要将孩子再丢回街上,愣是被王兰香母子几个给护住了。
孩子抱回家的第三天,李秀英生了二胎。
张德福一看又是个丫头片子,脸一拉,实在不想养。
以前没有将孩子送人的心思,当然送人也没人要。
这会看着大嫂抱着捡来的孩子那么高兴。张德福灵机一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于是他跑来做张德胜两口子的思想工作。
他说,“大哥大嫂,既然你们喜欢小女娃,那把我家那个抱过来养呗,还是咱自家的。捡来这个就给放回去,让别人捡去养。”
王兰香抱着孩子坐在炕里头,听到张德福没有人性的话,实在气愤,“老二,你心咋这么黑呢?你大哥说你不打算抱孩子,还掏走了孩子身上的两百块钱。这些我们都不跟你计较,钱你拿走,你也富不了啥。
你现在又想把自己的孩子丢给我们,把这个扔了?这是孩子,不是小狗小猫,说捡就捡,说扔就扔。心咋这么狠呢?我真没见过你这种人。要往街上放,那放你家秀英刚生的那个去,别打我们家老四的主意。”
“对,别打我们妹妹的主意。”
张顺和张雷两个小子,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吸着鼻涕,护在王兰香前面,生怕他们二叔抢了孩子丢掉。
就这样,顶着各方面压力,张德胜和王兰香留下了这个孩子。
当时,包孩子的小花被里,除了被张德福拿走的两百块钱,还有一封信和一包袋装奶粉。
张德胜和王兰香不认识几个字,信里的内容也认不全。
他们叫了巷子里最有文化最德高望重的李大山的爷爷,过来给他们念了信。
大概内容是说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必须放下孩子,希望捡到的好心人能善待孩子。
以及孩子的生辰八字,并且希望给孩子取名念宁。
张德胜当时愤怒的咒骂着孩子的父母狠心,简直不是人。
最后,还是依照信上的请求,给孩子取名——张念宁。
随着张念宁慢慢长大懂事,她便感觉到自己与哥哥姐姐,以及周围的小朋友,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因为,村里老有一起玩耍的小朋友喊她小野娃。
好像她的名字也有点不合群。
于是,扎着两个羊角辫,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奶声奶气的问爸妈,“为啥哥哥姐姐的名字都是两个字,我的却是三个字?村里的小朋友为啥不叫姐姐小野娃?”
张德胜怕孩子知道自己的身世后自卑,特意跑村里有孩子的人家,挨家挨户提醒他们别在孩子跟前乱说话。
又让有文化的李大山爷爷,给孩子改了名,去掉了中间的念字,单名一个柠字。
……
此时,张德胜沉浸在当年的回忆中,直到手指间夹着的旱烟燃尽烫着了手,才回过神来。
他变正在开电视机的王兰香说道,“以后不许再提此事,就算现在柠柠的亲生父母找来,我也不会让柠柠跟他们走。”
王兰香插了插头,回过头嗤了一句,“你不让柠柠走?那腿长在孩子身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想认,咱也拦不住。”
说到最后,王兰香语气闷闷。
“我家柠柠才不会撇下我们离开。”
张德胜坐在沙发上,面色凝重,轻声嘀咕。
是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们又如何能拦得住!
……
京都。
一处高档别墅内。
“立华,你快去换衣服准备准备啊,宁岚从昨天就打电话来邀请我们过去吃饭,你这个当哥的,不去实在说不过去。”
女人穿着黑色时尚套裙,外面披着件米色薄风衣,身段曼妙,长发挽起,皮肤保养的极好,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样子。
沙发上坐着一个身形高大,脸庞刚硬,五官立体的中年男子,神色冷漠的抽着烟。
女人磨了半天,男人面上满是不耐,语气微沉,“你和玉婷去吧,我没时间。”
苏婉茹见自己口干舌燥说了半天,宁立华依旧没有打算去秦家做客的意思,终于,化了精致妆容的脸紧皱着。她走过来,语气不耐,“今天是周末,也没什么应酬,你怎么就没时间了?宁立华,宁岚是你妹妹!她邀请你去吃饭,你只打发我们娘俩去算怎么回事?”
“那就都别去了!”宁立华态度冷淡,丝毫没有打算妥协的意思。
苏婉茹咬了咬唇,克制着烦躁的心情,深呼了口气,走过来坐到宁立华对面,语气尽量温和,“今天秦老爷子肯定在家,他们家周末一般都有家庭聚餐。请我们过去也许也是秦老先生的意思呢。你要是不去,他老人家肯定责怪我们端架子,不给他面子,今后碰见也尴尬。”
听闻苏婉茹的话,宁立华本来冷漠的神色终于有一丝松动。
他表情的变化。没逃过苏婉茹的眼睛。她眼眸微动,继续开口,“我听宁岚说,秦老先生似乎有往其他产业拓展的意思,他前段时间和一位外资企业责任人接洽。我觉得,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今后在生意上,若是能有合作机会,对我们只有好处。”
宁立华神色冷漠,自嘲一笑,“你以为秦老先生会给我们与他合作的机会?异想天开。”
秦叔,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原谅他。
以他对他的成见,怎么可能在生意上给他们合作的机会?
苏婉茹当然清楚宁立华话中的意思。
一抹难堪的神色从她面上划过。
说实话,若不是因为秦老爷子身份在那摆着,她怎会愿意上赶着找不自在?
只是,她始终觉得,人得能屈能伸,为了利益,放下身段赔笑脸,又算的了什么?
苏婉茹微眯着眼,勾唇一笑,“人得服老,以后,秦家的家业不都是妹夫和宁岚的?你现在不与他们多走动,大家有了隔膜,今后想与他们拉关系,都来不及。”
等他们协助宁岚和秦琛掌控了秦家的产业,到那时候,她这个当舅妈的,他们又如何能亏待得了她?
从小她就知道一句话,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就像她当年嫁给宁立华!
无论如何,她是赢家。
对于苏婉茹的心思,宁立华自然清楚。
他冷硬的面庞紧绷着,掀了掀眼皮,淡淡出声,“我劝你野心别太大!也别对秦忠抱太大希望。”
苏婉茹不以为意,“秦忠不是做生意的料,可还有咱们外甥秦琛呢。”
后生可畏,秦忠烂泥扶不上墙又如何?
儿子有本事不就行了!
宁立华虽然不喜在别人的事上多言,却还是忍不住提醒苏婉茹,“别忘了,秦老先生最器重的,是长孙秦锋。”
提到秦锋,苏婉茹精明的眸子微沉,脑海里不受控的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容。
她神色一凝,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之色。
内心也更加坚定了要助秦琛一臂之力的决心。
“所以,我们更应该给宁岚撑腰,助她和秦琛保住他们的产业。”
不然,等那个秦锋接手了家业,宁岚他们怎会有好日子过?
宁立华没说话,幽邃的眸子微眯着,思绪飘远,仿佛也想到了什么故人一般。
“我说话你听到没?”苏婉茹视线紧锁着他,沉声问道。
宁立华敛回心神,语气依旧冷淡,“你要是企图心这么强,那最好不要去秦家。”
“好了,别的事我不提了行吗?今天就是一次纯粹的家庭聚会,他们既然邀请,过去吃顿饭而已嘛。”
苏婉茹起身坐到宁立华的身边,语气温软,抬起素手去握他的大掌。
宁立华不着痕迹的收回放在身侧的手,端了茶几上的水杯。
这时,从楼上走下来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穿着粉色公主裙,长发披在肩头,带着与裙子同色系的发卡。
“爸,妈,我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吗?”
女孩十六七岁的样子,声音软绵绵的,冲着客厅沙发上的俩人问道。
“玉婷,快过来。”
苏婉茹因为说不动宁立华,本来不耐的神色瞬间一亮,朝女儿使了个眼色,“你爸不想去你姑姑家,你快说说他。他呀,就听你这个小棉袄的话。”
宁玉婷会意,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提着裙子噔噔噔的跑到沙发后面,张开纤细的藕臂,从后面搂住宁立华的脖子,撒娇道,“爸,你就去嘛,不然晚上回来的时候,我和我妈多害怕呀,我都好久没见姑姑还有表哥他们了。”
宁立华依旧没说话,紧绷的面庞却是变的柔和。
“爸,去嘛去嘛……”
宁立华抬起大手握住搂着他脖子的小手,宠溺一笑,“真拿你没办法,走吧。”
宁立华起身,苏婉茹早就拿好了一件崭新的藏青色夹克衫。
“快把这件衣服穿上,显得正式。”她拿着衣服,贤惠的往宁立华身上披。
“我自己来。”宁立华绷着脸,拿过苏婉茹手上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苏婉茹面色一僵,手指不觉握紧。
十几年了,还是这样。
……
秦家。
秦忠依旧无所事事,颇有闲情逸致的在投喂他那两只不知名的鸟儿。
宁岚却是忙前忙后,吩咐着保姆做菜,又是打电话叫秦琛回家。
宁岚打完电话,又上楼将做作业的秦璐从房间里叫了出来。
她拉着女儿下楼,“小璐,去那边叫你爷爷过来用餐。今天周末,大家理应聚在一起吃顿饭。”
秦璐眨巴着迷茫的大眼睛,“妈,今天晚上我舅舅他们不是要过来吗?”
宁岚点头,“对,你舅舅舅妈和玉婷都过来,你请你爷爷来,大家热闹热闹。”
秦璐小脸为难,语气弱弱,“妈,我中午去看我爷爷的时候,提过一起吃饭的事。爷爷说他晚上有事,没时间。”
“他可有说何事?”宁岚盯着秦璐打听。
眼下是非常时期,老爷子那边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不想错过。
“就是……”秦璐想起爷爷的叮嘱,她眸子微闪,避开宁岚的注视,又改了口,“他没说。”
中午她听到爷爷和大哥通话,好像晚上大哥会回来。
后来,爷爷提点她,别做多嘴不讨人喜欢的小姑娘。
爷爷说,她是秦家的小公主,只要无忧无虑的成长便好。
将来别像她母亲一样心思那般重。
秦璐年龄虽小,却也明白,爷爷和大哥,一向不待见母亲。
小时候,她不知其中缘由,后来长大了,知晓了母亲当年是如何嫁给父亲的,便什么都理解了。
不怪他们对她有成见。
“你再去跑一趟。”宁岚不死心。
要不是老爷子那栋楼根本不许她靠近,她都想拉下面子自己过去请。
她进了秦家这么多年,老爷子基本没与她说过几句话。
对秦忠这个儿子,老爷子更不待见。
但对于孙子孙女,却是实打实的疼爱。
所以,每到周末,她便会打发两个孩子去请老爷子过来用餐。
没有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看人脸色。
但为了老头子打下的产业,宁岚又不得不忍辱负重讨好老爷子。
秦忠不争气,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争。
以前,老爷子看在孙子孙女的份上,也是为了让秦锋能与弟弟妹妹和睦相处,周末请他们聚餐,便会带着秦锋一起过来。
宁岚不待见秦锋。
因为看到秦锋,便会想到他母亲。
想到她是如何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嫁给秦忠。
秦锋亦不待见他!
他讨厌她这个后妈,更恨秦忠那个父亲。
这么多年,对他们俩人,一个称呼都没有。
但是老爷子在,他们谁也不敢拿秦锋怎么样。
心里再膈应,面上都得摆出一副慈母样。
最近两年,秦锋对于他们的态度越发冷淡,也不过来吃饭了。
秦锋不来,老爷子便也不来。
这让宁岚恐慌。
秦锋羽翼丰满,对他们的威胁实在太大。
好在儿子秦琛毕了业,进入了秦氏工作。
眼下,她极力想办法,希望秦琛能得到老爷子的重用。
另外,更想给儿子找助攻,想方设法攀上苏家。
十多年多前,老爷子转业,抓住好机遇,从倒卖小商品做起,后来逐渐做大做强,创立了秦氏集团。
这么多年,生意越做越大。
秦锋大学毕业后,与老爷子商议着又开始涉猎房地产。
最近听说老爷子又与外资企业有接触。
所有的一切,他们都插不上手,宁岚恐慌又焦灼。
秦忠烂泥扶不上墙,压根不是经商的料。
以前和宁岚俩人在机械厂当工人,那个年代,也算是铁饭碗。
后来看他父亲生意做大,一眼红,在宁岚的怂恿下,俩人双双辞了职。
秦忠在秦氏企业谋了一个副经理的职位。
结果一上任,频频出错,底下员工怨声载道。
秦老爷子一怒之下直接撤了他的职。
最后给发配到了基层保卫科。
秦忠也不在意,平时上班打个酱油,一回来就逗鸟。
秦忠不争气,宁岚斗志满满,却压根进不去公司。
辞职后自己开着家服装店。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秦琛参加了工作,因此她急切的想让儿子得到老爷子的重视。
以后,秦家的家业,绝对不能落在秦锋手上。
宁岚打发秦璐再去请老爷子过来用餐,刚好秦琛从外面进来。
宁岚急忙又推搡着他,让他与秦璐一起过去。
……
宁立华开着桑塔纳轿车,停在了秦家宅子外。
一家三口进来时,偌大的客厅就宁岚一个人。
宁立华清冷的眸子在房子里扫了一圈,并未看到秦老先生的身影,脸色又沉了几分。
宁岚热情的招待他们,“哥,嫂子,玉婷,快坐。”
“王妈,快上茶。”
宁岚朝厨房里忙活的保姆吩咐完,又去花园里喊了秦忠。
她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小琛和小璐去老爷子那边了,马上就过来。”
她并未明说,是她打发他们去请老爷子。
免得一会若是老爷子不过来,大家都尴尬。
苏婉茹和宁岚从小关系就好,一见面便有很多话题聊。
从皮肤保养到衣着打扮,再到互晒孩子,话题不断。
秦忠招待着宁立华,气氛却显得极其尴尬。
宁立华兴致不高,说什么都是半晌才轻嗯一声,视线频频往客厅玄关处瞟。
他之所以过来秦家,很大程度上,是希望能见到秦老爷子。
他的目的,与苏婉茹不同。并非为了生意。
而是……
他想,他与秦老爷子的关系,能恢复到十多年前那样。
虽然,宁立华心里清楚,这很困难!
终于,秦琛和秦璐回来了。
秦琛沉着脸,看的出,心情很不好。
宁岚起身朝两个孩子身后瞄,并未看到老爷子的身影,心下一沉。
她强颜欢笑,语气尽量柔和,“你俩回来了?既然人到齐了,就开饭吧。”
她没有提及老爷子。
秦琛过来,并不是很热情的与沙发上的人打了招呼,“舅舅,舅妈。”
“你们没请你爷爷过来用餐?”宁立华问秦琛。
秦琛撇了撇嘴,“这不刚去请了吗?不来。”
“是不是你爷爷忙,抽不开身过来?行了,那大家去饭厅吧,下次老爷子有空了再一起用餐。”宁岚面上努力保持着微笑,打着圆场。
一顿饭,因为秦璐和宁玉婷叽叽喳喳的聊个不停,气氛倒也不觉得有多冷。
饭桌上宁立华脸色一直不太舒展,甚至有些心不在焉。宁岚识趣的没提有关苏家的话题。
用餐结束后,宁岚以很久没聚为由,挽留他们坐在沙发上吃水果。
宁立华内心挣扎了良久,终于下了决心,他开口,“既然过来了,我去拜访一下秦老先生。”
“哥,要不要让小琛和小璐陪你一起过去?”宁岚提议。
刚碰了一鼻子灰的秦琛,当即摆手拒绝,“我还有事,没时间过去。”
宁立华高大的身躯自沙发上起身,嗓音低沉,“不用,我自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