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茹无视一旁几人不善的眼神,走到张柠跟前,声音罕见的亲昵,“张柠,那个药方你想起来了吗?”
张柠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从声音就能联想到她耐着性子的假笑,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作思考状,“呃,这个……我脑子不太好使,宴会的时候,我绞尽脑汁想啊想,只记起来三味药,其他的两味,我暂时实在想不起来。药能治病亦能要命,没确定的药名,我不敢贸然跟你讲啊,万一出点啥事,我一个农村人,我怕担不起责任。”
张柠说话时,神态严肃真挚,一副认真负责的模样,让本来还有些打鼓的苏婉茹放松了警惕,开始从渐渐的信任她。
苏婉茹本来是想,拿到药方后,先去找个大夫鉴定一下,就算聂神医的徒弟开的药方普通大夫不会看,但至少应该能看出药方有没有什么蹊跷。
反正,就算治不好,也得保证安全。
此时,张柠谨慎的态度,让苏婉茹心里踏实下来,她觉得,是她多虑了,这个乡下丫头,借她个胆都不敢诓她。
不过,她说还有两味药想不起来,这实在让人头疼。
中药方讲究君臣相辅,一味药用错或缺少,药效都会大打折扣,甚至起到反作用。
苏婉茹病急乱投医,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办法,“那你先把想起来的那几味告诉我,我先去想办法,不是说很名贵稀有吗?我先准备着,其余的你慢慢想,对了,我们互留个联系方式,你想起来了告诉我。”
张柠没敢擅自做主,小鸟依人般,仰着头眨巴着眼睛,征求秦锋的意见,“秦锋,可以吗?”
秦锋一点面子都不给苏婉茹,“不要和陌生人来往。”
苏婉茹,“……”她怎么是陌生人?
虽然她与这个秦锋是对立的,但不至于是陌生人吧?
说起来,他论着秦琛的话,还得管她叫舅妈。
张柠听闻秦锋的话,憋着笑,开始做他的思想工作,“我们和苏女士也算半个亲戚,你看她脸都成那样了,我们袖手旁观似乎不太好,要不就我给她把那些药先写出来,然后留个电话号码,我回去好好想想,万一能想起来,就告诉她呗,她这个样子,我看着都难受。”
她是真的难受,恶心的难受。
秦锋冷着俊脸,不说话。
张柠也吃不准他是真不想让自己和苏婉茹有瓜葛,还是在配合她演戏。
一旁的叶白怎会看不出张柠今天是铁了心故意坑这女人,他见秦锋如此不配合,便替张柠说起了好话,“木头,小村姑是从民风淳朴的小地方来的,心底善良着呢,她看到这位大婶病成这样,肯定心里过意不去,想帮帮她,你就依了她吧。”
苏婉茹咬牙,“……”谁是大婶?
要不是这突如其来的破红疹,她很年轻貌美好吗?
要不然能把宁立安迷的神魂颠倒?
苏婉茹惊觉自己走神,急忙回过神来,打起了万分精神说服他们。
如果她身上及脸上的红疹好不了,她最引以为傲的资本都没了!
想出去谈生意东山再起都不可能了!
秦锋似乎是被叶白说动了,他侧目看着张柠,语气轻柔,“你看着办。”
得了秦锋应允,张柠没了顾虑,看向苏婉茹,“你有纸和笔吗?我写给你。”
“有的有的。”苏婉茹急忙包里掏出一个这个年代特流行的小电话本,和一支钢笔。
她先写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撕了下来递给她。
然后又留了张柠的联系方式,等号码记下来,她才放心的把小电话本给张柠,让她将药名写在电话本上空白的地方。
张柠拿着笔和电话本,歪着头想了想,默念,“我能想起来的三味药,好像是蚱蟟皮,天山雪莲,龙胆,对了,天山雪莲一定要新鲜的,就是那种刚摘下来不超过二日的新鲜雪莲花,捣碎效果好。还有药引是啥来着?”
张柠沉吟着,看向秦锋,“药引子是啥来的?”
秦锋,“……”他哪知道这莫须有的药引子是啥玩意?
于是,秦锋又将问题抛给了叶白,“是什么?”
刚听到张柠说的那几味药,正在判断龙胆是啥玩意的叶白,冷不丁听到她说要新鲜雪莲花,额头浮现几条黑线。
雪莲长在天山极其险恶的悬崖上,就算有幸找到,冒险摘下来,也不可能在二日内拿到京都,毕竟,从天山下来到北疆,就得不少时日。
他正憋着笑腹诽着张柠戏弄人的本事,就见秦锋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问,药引子是什么?
他哪知道药引子是什么?
叶白探究的看着张柠,难道治这种红疹真的需要药引子,这是张柠故意在考他?
如果真是那样,他必须认真对待啊!
以防万一,叶白内心思量了一番,开始苦思冥想。
但是,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治红疹能需要什么药引子。
他看的医书上记载,治病有用童子尿作药引的,有用采集的露水作药引的,可童子尿这玩意,太简单了,随便找个小男孩就能拿到。
张柠不可能如此便宜苏婉茹。
这露水嘛……
也是没那么困难。
他觉得这个问题没那么简单!
张柠明摆着是要为难苏婉茹,他要是说的太简单,太容易让人做到,张柠非得揍他不可。
叶白桃花眼乱转着,摸着下巴还在思考,“药引子,是啥来着?我师姐治病,一般都特别变态,用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她开的药方,看着简单,却是相当的难做到,说白了,就是必须病人家属用心才能集齐。”
叶白特意加重了变态二字。
苏婉茹有点等不及,她追问,“那,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夏季清晨荷叶上的露水。”叶白摸着下巴,若有其事的说道。
苏婉茹本来期待的双眸顿时定住。
夏季?
现在是数九寒天啊。
她上哪找夏季的露水?
她觉得不靠谱,语气凉凉的表示质疑,“叶大夫,你胡说吧,怎么会是夏季的露水,那张柠前几天是怎么治好的?她上哪找的药引子?”
苏婉茹刚质疑完,张柠就接了话,“我的所有药材和药引子都是聂玖大夫自己带的,她说特别稀有贵重,为此秦锋花了重金。对,叶大夫如此一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躺在床上,依稀看到聂大夫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名贵的小瓷瓶,从那里面倒了几滴什么晶莹剔透的东西出来,原来那是夏季清晨荷叶上收集的露水啊。”
张柠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说的煞有其事。
叶白见随口瞎编的药引子得到了张柠的肯定,越发确定张柠是在故意整这个女人,于是他戏精上身,开始和张柠飙戏,“不止如此,这个露水收集还特有讲究,必须是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还得是空气清新的山谷之中,采天地之精华,像我们城里,到处都是汽车尾气,露水也不新鲜,采了也不能用。”
叶白说完,张柠递给叶白一个赞赏的表情,若不是旁边这么多人,她都跑过去和叶白击掌了。
这小子,终于不是猪队友,而是神助攻了。
苏婉茹听完张柠和叶白的话,一颗充满希望的心,沉入了谷底。
这……
她如何做得到?
难不成还让她等到夏季?
那是凌迟啊!
苏婉茹觉得,她可能还得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叶白身上,于是。苏婉茹开始声音温柔的请求叶白,跟她拉关系,“叶白大夫,请你看在你和我侄子苏恒是好友的份上,帮我想想办法。”
叶白为难,“这……”
他帮还是不帮?
叶白看向张柠。
“叶大夫,你就帮帮这位苏女士吧,你想想你们医馆有没有储存这种药引子?你师姐手上有,想必你们医馆也有呢。”张柠说着,疯狂给他使眼色。
做戏做足,叶白又摸着下巴开始沉思,“容我想想!”
周倩和楚逸,本来想跟他们一起走的,可张柠和叶白在这信口胡驺诓骗苏婉茹,他们也没急着离开,便站在一旁看戏。
出来的宾客,有上来和两人搭讪寒暄索要联系方式的,也有自我介绍推荐自己公司的,都被周倩含蓄的拒绝。
苏婉茹和楚逸基本上从来没打过交道,所以,今天就算在公众场合,全家人都在的情况下碰到,她也没有上前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当年,苏建文因为她和宁立华在一起,在大庭广众之下,狠狠扇了她巴掌,怒骂她不要脸,并扬言与她势不两立。
当时,可谓让她丢尽了颜面,也正是苏建文和楚玲二人,威胁老爷子,如果不把她赶出家门,断绝关系,他们夫妇就脱离苏家。
他们的父亲,一向重男轻女,再者,他们也的确认为她给家族蒙羞。
所以,本来就对她的行为不满的父亲,直接将她赶出家门。
但是,她一直相信,如果当时不是苏建文和楚玲如此强势的坚持与她断绝关系,最后,她与娘家人的关系也不可能僵那么多年。
三年前,苏建文癌症晚期,需要输血,讽刺的是,苏家那么多人,就她的血和苏建文匹配。
时隔十六年,她父亲第一次主动联系她,要她给苏建文输血。
要知道,那么多年来,她也曾主动想修复和娘家的关系,可他们根本不给自己机会。
却为了儿子,放下了身段,联系她,让她输血救苏建文。
一开始她是拒绝的。
苏建文,十六年与她不来往,病重了倒是还想让她搭救,真是可笑。
当时宁立华给她做了很久的思想工作。
他说,无论如何,那是她的二哥,人命关天,什么怨仇都得放下,而且这也是和他们修复关系的好机会。
后来,她便想通了,救苏建文一命,让他欠着她!
让苏建文知道,他的命,是他最瞧不起,最痛恨的二妹,苏婉茹救的。
他的身上,流着她的血。
这对清高有骨气的苏建文来讲,何尝不是件痛苦的事?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苏建文的骨气,完全超越了她的想象和认知。
他在得知给自己输血的竟然是她苏婉茹后,直接扯了输血袋,他虚弱不堪的躺在病床上时,望着天花板决绝的怒吼,“死都不要苏婉茹的血,我嫌恶心。”
苏婉茹想到这里,她阴虚的眸子泛着冷光。
连看楚逸的眼神,都充满了恨意。
楚逸这小子中毒的事,很巧,她不但知道,还间接的参与了。
好样的!
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这病秧子,居然又翻身了!
她不禁又想到了昨天的包裹,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
或者,跟他母亲楚玲,有没有关系?
楚逸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一直注视着他,他微微侧目,便注意到,这道视线来自蒙着面纱的女人身上。
苏婉茹!
楚逸本来并不想与这种恶心的女人有任何交集,想到她对苏婉蓉的伤害,想到她曾经和他父母的恩怨。此时看到她,他终是忍不住,迈着修长的步子走过去,眼神轻蔑的睨了她一眼,看向张柠,故意询问,“这位是?”
张柠没想到一向清冷的楚逸,会突然过来搭话,她很积极的回道,“你不认识吗?这是苏婉茹女士,就是苏心悦小姐的二姑,是二姑吧?”
张柠又求证苏婉茹。
嗯,她就是要提醒苏婉茹,你还有个大姐!
被她“害死”的大姐。
楚逸听到张柠的解释,淡淡勾唇,语气满是鄙夷,“呵,苏婉茹?”
“蒙着面纱做什么?没脸见人?”楚逸目光锐利的看着她,慢悠悠的开口,“的确,你是应该蒙着面纱的,你可不就没脸见人么?第三者当的幸福吗?看你这狼狈不堪的样子,应该过的也不怎样吧?对了,听说京都有家宁姓公司破产了,该不会就是你们家吧?终于,这是报应来了啊!不过,我觉得,这应该还不够!请相信,上帝肯定还会对你有更重的惩罚,做好准备吧。”
苏婉茹被楚逸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的一段话,说的身体发抖,面纱下的面容狰狞可怖,她想到了那带血的属于苏婉蓉的衣服,加上身体不适,她瞬间就失去了理智,“你……是不是你搞的鬼?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是不是?还有那个包裹,是不是你寄的?你这是在为苏婉蓉报复我对不对?”
楚逸轻嗤,“报复?我为什么要报复你?难道你也觉得,你害死自己的姐姐,抢了她的丈夫,是被人所不耻的,会被报复?”
害死自己的姐姐,抢了她的丈夫……
苏婉茹眼珠子心虚的闪烁着,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周围还有这么多陌生人看着,她恼羞成怒,歇斯底里的怒吼,试图为自己开脱,“你胡说八道什么?我没有害苏婉蓉,她那是意外,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宁立华是在她去世以后才在一起的,我没有抢他,一切都是宁立华自愿的。这么多年了,你父亲对我有误解,你也要不分青红皂白,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这个长辈么?”
这么多年,她做梦都想摆脱小三这个标签。随着她身份地位的增高,很少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这么难听的话。
今天,却被自己的侄子毫不客气的羞辱。
她脸上实在挂不住,同时,也更加的恨。
恨当初没让叶琴直接药死这个小混蛋!
见苏婉茹已经开始濒临崩溃,张柠又开始站出来演戏,她惊恐的张大了嘴巴,看着苏婉茹,一脸不可置信,“苏女士,原来你是小三啊?那我不给你药方了,我妈说了,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没有好下场的。她如果受到诅咒的话,是会受到报应的,尤其那种仗着自己的美貌勾引人的,重则小命不保,轻则皮肤溃烂起脓,失去原本的美貌。我看你这个红疹起的蹊跷,我还是不掺和你的事了,你还是好好想想,是不是被很诅咒了,我跟你说,这种迷信的东西,有时候还真挺灵的,我们老家那边的人可重视这些呢。秦锋,我们快走,不然我们要是帮她的话,我们也会被人诅咒的。”
张柠犹如受惊的小鸟,推搡着秦锋,不愿在此逗留。
苏婉茹,“……”诅咒?
见他们要走,苏婉茹反应过来,急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很快的说道,“张柠,叶大夫,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再说,我这是病,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诅咒会灵验的,你们农村人那一套,没有科学依据,叶大夫,你快想想,你们医馆到底有没有那个什么露水药引,麻烦你帮我找一找,张柠,你回去也好好想想那剩下的两味药是什么,如果你们有聂玖大夫的消息,请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花再多钱都可以,只要能治好我。”
苏婉茹已经快被折磨疯了,今天她报了那么大希望过来,绝对不能无功而返。
赶在过年之前,她必须治好这一身恐怖的红疹。
同时,因为张柠刚才的话,她在心里其实也是有点惧怕的。
诅咒……
用美貌勾引别人丈夫的小三,受到诅咒会皮肤溃烂起脓,重则小命不保!
毕竟做了太多亏心事,苏婉茹吓的一身冷汗。
这世上,果真会有因果报应么?
张柠看不到苏婉茹的表情,见她死鸭子嘴硬的反驳她,根本不相信诅咒之事,还说她农村人迷信。
她无语的撇了撇嘴,不愧是万年恶毒女配,这定力,真不是那些炮灰们能比的。
但遇到了她,自然不会让这个女人好过,就算她能忍受肉体上的折磨,她也得想办法让她心态崩掉,意志力一瓦解,不信她还能蹦哒的起来。
张柠同情的看着她,“苏女士,你这个真的是受到了诅咒,你别不信啊,我建议你找个寺庙好好祈个福。不过,如果你想死马当活马医,真想治疗的话,我回去给你好好想想,反正那些药,不好找,你慢慢想办法吧。”
苏婉茹急忙点头,“谢谢。”
这会,从洛家出来的宾客,都还没散去,本来看到苏婉茹又缠着叶白和这个漂亮姑娘讨要药方,最后又和楚逸起了冲突,大家伙都与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看好戏,听到这个姑娘说苏婉茹这副模样是受了诅咒。都开始不可思议的评头论足。
苏建业和苏老爷子出来,看到苏婉茹又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还跟泼妇一般和楚逸争执,这会又求着叶白和秦锋的对象讨要药方,实在感到丢人,苏建业冷着脸,过去怒斥她,“还不快回家去?在这丢人现眼的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