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胡御医知道她此刻心中的想法的话,定会不以为然——
凡是请了御医诊脉,那就断然不存在什么没毛病的情况。至于到底是什么毛病,那就要随机应变了。
不过总结下来,大致原则就是身体康健的往心病上说,小病小痛的往严重了说,确实有大毛病的往命悬一线上说,不管怎样,一定要体现出自己的存在价值。
当然,若真碰上那种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反倒要留一线,万万不可把话说死,否则那就是嫌自己命长了。
这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但凡是在宫里头供职的御医,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但绝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扯远了,却说燕西楼本以为这件事至此便算是暂时告一段落,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长公主居然当晚就开始盯着厨房给他熬补药,就连饭桌上都能看到各种神奇的食补方子,什么鹿血、鹿鞭、驴肉、邚参,诸如此类的东西简直是层出不穷!
燕西楼的脸色已经阴沉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了,青汣毫不怀疑,倘若再不说点什么来转移视线的话,他下一刻就得当场把桌子掀了!
“咳!”青汣轻咳一声,试探着说道“母亲,这阵仗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而且我觉得凡事过犹不及,虽说这些都是好东西,但要每天这么吃下去,恐怕要出问题啊!”
哪成想长公主却是错会了她的意思,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懊恼道“多亏你提醒我了,不能光给他一个人补啊,你这边体力也得能跟上才是!”
“不行不行,我现在就让厨房给你炖鸡汤去!”说到这儿,长公主便觉得食不下咽了,放下筷子风风火火地往厨房走去。
青汣眉心狠狠跳了几下“……”
所以,她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一想到那些黑漆漆的大补鸡汤,青汣便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
是以,当她听说丰子翌和程苒来了的时候,立刻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非但盛情迎到了门口,甚至主动上前打招呼。
“噢,你们有事找我啊?好啊,没问题,我这就跟你们出去。”青汣自说自话地扬声说了几句,然后同饭厅里的几个人打了个招呼,无视掉燕西楼快要暴起伤人的目光,转身推搡着一头雾水的丰子翌程苒二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燕西楼气得磨牙,她还能更没义气一点儿吗?!
再一低头,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心里顿时愈发窝火,最后把矛头直指燕不寒“你就这么任凭我娘胡闹?别告诉宫里御医说话的那些个弯弯绕绕你也不知道!”
燕不寒略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然后轻咳了一声,板着脸教训道“知道归知道,但你娘也是关心你!”
“呵呵!”燕西楼回以冷笑,继而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这件事你想办法解决。”
“你自己的事情,凭什么要老子给你解决?”燕不寒横眉立目地瞪他。
燕西楼微微一笑“明天的饭桌上,我若是再看到这些东西,那我娘肯定会知道你背着她偷偷去画屏坊的事。”
“老子那是喝醉了酒被同僚硬拉过去的!!!”燕不寒立刻炸毛。
燕西楼凉凉瞥了他一眼“这话你自己跟我娘解释去!”说完,也不管燕不寒铁青一片的脸色,转身推着轮椅就走了。
“逆子,这个逆子!!!”燕不寒气得拍着桌子破口大骂,若不是顾及他腿上还有伤,自己非得把他好好收拾一顿不可,居然还敢威胁他老子了!
虽然不知道燕不寒当晚怎么跟长公主说的,但第二天的饭桌上,燕西楼和青汣都没有再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长公主竟然也不再提及此事。
青汣心中暗暗纳罕,却也聪明地没有问及。
饭后,燕不寒把他们夫妻二人叫去了书房,说起了金陵这段时间的局势。
他们诈死离开金陵的时候,太子正因为刑部尚书章翰之入狱的事情焦头烂额。
章翰之之所以派人追杀那对老夫妻,是为了替兖州知府肖巍消除后患,而肖巍则是为了替当初假死后逃至兖州的丰柘善后。
太子心知,皇上本就因为慎王遇刺的事情对他心存不满,一旦被人查出在兖州强抢民女的那个人是丰柘,那么他与镇国公府都逃不了干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太子担心事情牵连到自己,于是在与镇国公程瓒商议后,连夜传信给肖巍,要他无论如何都要立刻带着丰柘的人头入金陵请罪!
而慎王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地杀人灭口,事实上,早在那对老夫妻当街拦圣驾告御状的同时,丰柘就已经被他的人控制起来了。
当然了,他也不会傻到直接把人送到皇上跟前去,而是设计了一出戏,让肖巍的人杀了丰柘,却又恰好被皇上的心腹丛渝舟看见。
如此一来,丰柘虽然死了,但却在皇上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事情一如慎王所料,皇上虽然震怒,但还是没有废太子,只是处置了肖巍和章翰之,并下令让太子闭门思过半年。
至于镇国公府,皇上虽然看在程瓒这位三朝元老的面子上没有处置,但自打这件事过后,所有与程家相关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被边缘化,这样的损失之于镇国公府而言,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
这一场较量下来,明显是慎王占了上风。
但即便是这样,朝局之上,皇上也并未过多倚重慎王。
就在燕西楼他们回来之前,适逢先皇后的忌辰,太子上奏希望能够亲自参与祭祀,皇上感念他的孝心,再加上一些朝臣们的求情,于是便顺势提前解了他的禁足。
至此,那些原本在太子和慎王之间摇摆不定的朝臣们,又开始偏向太子。
而像英国公府这样的世家,仍然是保持着中立。
一场动乱下来,朝中的局势看似变了,却又似乎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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