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大少怎么也想不到,他终有一日,来到这县衙后堂,竟是以囚犯的身份。
他昔日在这儿,都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
今日这儿的人,都以一种蔑视,仇恨的眼光看着他。
他紧紧抓着冼大奶奶的手。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脸上已经没有血色。
“血……”
“大嫂见血了!”
冼二奶奶眼尖,猛地瞧见冼大奶奶一群下面红了一片。
冼大少慌得一匹,“救救她,救救她啊!她身怀六甲,她怀了孩子呀!”
他们刚到后堂,白牧叫人去请的大夫也赶到了。
白牧赶紧把自己默脉所得,告知大夫。
大夫虽然重新把脉,但是也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别急,先稳住心脉。稳住情绪。”
“你别害怕啊,孩子还没事,你也没事,先平静心情。”
大夫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语气也平缓沉稳。
冼大少一下子对他有了信心,他握紧冼大奶奶的手。
“棉儿,稳住,稳住!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冼大奶奶却情绪激动地睁开眼,“你在这儿有什么用?你心里只有你那妹妹,她害全家人还不够惨吗?非要等她害死了我,害死了咱们的孩子,你才能看清真相吗?”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在这儿!你在这儿,我不能平静……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冼大奶奶说着,眼泪顺着鬓角唰唰流淌。
她眼里是痛斥和绝望。
冼大少二十好几的男人,闻言也哭了起来,眼泪哗哗往下淌。
“棉儿,我错了……我再没有妹妹了。我不能再失去你们母子啊!我没有亲人了,我只剩下你们了!你让我往哪儿走啊?”
“你去找他们吧!”冼大奶奶闭上眼。
“不,我没有亲人了……棉儿,我没有亲人了。”冼大少的跪在她的简易榻边,哭得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老大夫在两人说话间,已经给冼大奶奶扎了好几针。
冼大奶奶的情绪略显平静。
“棉儿,你给我个机会,再给我个机会吧!你一定要保住自己,保住孩子。”
“从今以后,如果咱们能离开大牢……咱们一家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管他们了……”
冼大少用力说着,仿佛要把这话深深地刻在心头上。
冼二少和冼二奶奶站在一旁。
冼二奶奶白着脸,缓缓转过头去看着冼二少。
“我也……”她迟疑开口,抬手捂着肚子,“我也肚子疼。”
冼二少一愣,“啊?”
冼二奶奶月份尚浅,还没有显怀,她脸色看起来,状态尚可。
“我也肚子疼。”她又说了一遍。
冼二少还在愣怔。
站在一旁的白牧却已经明白了,这是叫冼二少表态呢。
“我哥哥会来接我,我们和离吧?孩子,你也养不起,也养不了了,孩子我带走。以后……以后跟我家姓。”冼二奶奶见他没明白,显然是很失望,缓缓说出绝情的话,眼睛已经红了。
“你说什么呢?哥来接你,你不带上我吗?我也跟咱爹姓,成吗?”冼二少竟然异常上道儿。
白牧在一旁,差点儿听笑。
冼二奶奶倒是破涕为笑。
“你知道,这不关我的事儿啊?我自始至终没为她辩解过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早跟爹娘说,她那个样子不行,该打还得打。看看,他们不听我的,才招来今日祸事!
“我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地位?连他们的小女儿地位都不如!我在冼家有什么好处?我跟你姓!”
冼二奶奶把头埋在冼二少怀里,嘤嘤哭起来,却更像是大患难之后的喜极而泣。
“不必太担心,这位少夫人情况尚算稳定。好好将养,大人孩子,都可平安无事。”老大夫扎针之后,又把脉说道。
冼大少赶紧对人千恩万谢。
白牧看明了这边的情况,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去感谢一下,刚才那位官爷……若不是他,又叫人请大夫,有带我们到衙门后堂,还不知道我和孩子将会怎样……”冼大奶奶哽咽说道。
冼大少连连点头,但一转脸,早已不见了白牧的身影。
“他是谁的人呀?竟在危难之中……在旁人巴不得远离咱们家人的时候,帮了咱们?”冼二奶奶问道。
这一家四口,都没有说话。
他们也不晓得白牧是谁的人。
又过了阵子,衙门里的人过来对他们道“行了,你们也别老占着衙门后堂了,若身体能动弹的,赶紧叫人接你们离开。”
衙门的人来驱赶他们。
冼家四口人微微一愣,“接我们离开?”
衙门里的人一笑,“怎的?大牢住上瘾了,还想回去住?”
四个人忙不迭的摇头……疯了不成,谁会住大牢上瘾?
“我哥哥一会儿就来,咱们且一起离开。”冼二奶奶说。
冼大少问衙门的人,“是……是谁交代我们可以离开的?是刚才那位黑衣长袍的官爷吗?”
“对,白宿卫吩咐的。”衙门的人点点头。
“白宿卫……他是帅府的人?”
衙门的人闻言一笑,“这话问的……不是帅府的人,能直接命令衙门放人吗?”
后堂的四个人,却倒吸一口冷气,相互对视一眼。
“不是我说啊,你们家人也忒不知道好歹了!人家楚夫人怎么得罪你们了?你要跟楚夫人过不去?楚夫人自打来了鹿邑之后,给鹿邑带来多少变化?多少好事?
“你们冼家人有点儿良心吗?
“楚夫人不来,咱们鹿邑能在这月份儿看见鲜绿鲜绿的蔬菜?能在这季节喝到那么甜的罐头?那有钱人家能盖得上那宽敞明亮的暖房?
“这还光是对有钱人做的事儿!人家的洗煤厂,做出来的煤、煤火炉子,人家全是往大军中送的呀!人家保证的是大军的温暖啊!这么冷的天,没有大军守卫边疆,守卫鹿邑!鹿邑早被鞑子搬空了!
“你们有心吗?你们家人是铁石心肠吧?啊?
“刚开始鹿邑冻死了几个小乞丐。但这段时间,比前一阵子可冷多了!你们听闻过冻死人的事儿吗?人家招工,把吃不起饭,盖不起被子,穿不起棉衣的人,都弄到煤厂干活儿去!
“给衣裳穿!给饭吃!给暖和和的房子住!人家做了多少事儿?人家表功了吗?
“就你们冼家人!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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