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刚到普通病房,就被人围观了。
“你真没事了?”
“你好了?王妃是怎么医治你的?”
“听说你的腐肉都被切除了?”
“割肉刮骨不疼吗?你是如何忍过来的?”
普通病房的伤员,能下地的全围过来了。
那些没有受伤的兵将,听闻消息以后,也纷纷赶来。
特别是陈六的战友们,他们跟打了鸡血似的,冲过人群挤到最前头。
“陈六你真的没事了吗?真的没事了?”
“那马大夫说你不行了,要把你抬出去扔了,埋了!”
“让马大夫看看!看看他说不行的伤员现在不是好好的在这儿?!”
众人吵吵嚷嚷,一堆问题扔过来。
陈六发现他说话的声音,众人根本听不见,众人的问题太多了。
嘤嘤嗡嗡,七嘴八舌。
他只用配合微笑,点头即可。
“都别说话了!”他的兵长忽然大喊一声,“你们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事儿了?!”
众人都看向车兵长。
“当初,王妃不是跟马大夫打赌了?马大夫说,她绝对不能救活陈六?”
“现在陈六好端端地坐在这儿!马大夫该兑现承诺了!”
“走,找马大夫!找他去!”
“让他兑现承诺去!”
众人起哄,一大群人,蜂拥往军医营去。
其实这会儿,军医营里也在震荡着。
马大夫是老军医,喊他一声师父的人,还不少。
这会儿他们都围着马大夫,“师父,听说那个陈六真的没事了。已经去了那边的普通病房。”
“他们的病房分得很细,普通病房里的病人,都是快好了的。
“可能他再住几天,就好了……”
“那现在不是还没好吗?当初打赌,说得可是治好!什么叫治好?”一个脸圆圆的年轻大夫说道。
众人看看他,又看看马大夫,不说话了。
马大夫脸色紧绷,黑沉,很是难看。
人如今算不算是好了,他们听说的时候,就有谱了。
因为有几个年轻沉不住气的人,比军营里其他人,更先一步得到消息,先跑过去看了。
陈六换病房的时候,他们就在那儿。
回来,他们描述了,“自己走过去的,举着好几个清透的瓶子,瓶子里有液体。”
“人当然是醒着的,不是醒着的,怎么自己走过去?”
马大夫当即,就跌坐在凳子上了,“醒了?自己走过去的?”
他那会儿的脸色,就已经说明了结果。
打赌,他输了。
按照赌局,他得管燕王妃叫师父。
本来,打赌输了,他就够难堪的了。
再管她叫师父,他更难堪。
他脸色发青,四肢发冷。
他在这军中这么多年,这威信多么不容易地树立起来。
曾经,他说没治的人,那就是没治了,他放弃的病人,没有谁敢捡回去的。
可是这次……他输了。
他说没治的病人,必死无疑的病人,被人给救活了……
他用半辈子树立起来的威信,顷刻之间倒塌不见了,亡了。
那么在此之前,那么多,他说不行了的伤员……会不会也有陈六这样的情况?
他们是不是因他的误诊而枉死了?
马大夫深吸一口气,头晕目眩,摇摇欲坠。
“师父,他们来了!好多兵将往这儿来了!怎么办?怎么办啊师父?”
“他们一定是来让我们军医营难堪的!”
“师父这么大年纪了,那王妃才多大?”
“师父行医一辈子,王妃就算从十岁开始行医,她有几年的经验?就一次救活了人,她就厉害了?”
“她在陈六身上花费的时间,够救治许多人了!”圆脸军医大声说道。
他说完,军医营里却是猛地一静。
忽然有人,语气幽幽地说“可是听说,那她边接治的伤员,没有伤亡一个,倒是好了很多,很多已经回归自己队里了,比咱们这边好的人还多呢!”
军医营里鸦雀无声。
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
因为营帐里安静,所以营帐外的声音,就想的格外清晰。
“马大夫!快出来!陈六好了!”
“当初打赌的事情已经有接过来,该出来兑现承诺了!”
军医营里气氛僵直紧张。
圆脸儿军医愤愤道“他们不讲理,我去和他们说!”
“站住!”马大夫厉喝一声,“你去说什么?说我输不起吗?”
“师父……”
马大夫摇摇晃晃地向外走。
外头乱吵吵地。
众人都在起哄,让马大夫出来。
军医营帘帐一现,马大夫出现在众人面前。
乱吵吵的人群,顿时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马大夫身上。
他脸面发白,垂在袖子里的手,不住的轻颤。
但他目视前方,他像是看不见周围的人,听不见他们刚才的起哄,也感受不到他们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心里只有一件事,“学医,来不得半点骄傲。阅历重要,见过的病症是资本,却不是一切。当有后辈超越自己的时候,得俯下身子来,谦逊好学,才是医者最高品质……”
这是当年他拜师学医,师父常对他们说的话。
只是离开师门,独立行医这么久,他似乎已经把师父的教诲忘记了。
今日忽然想起……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马大夫一边想一边往前走。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燕王妃临时建起来的重伤员暖房外头。
她的暖房很奇怪,既不是帐篷,也不是墙,像是一种板子。
窗户里透出十分明亮的光,亮如白昼,一点也不夸张。
原来,不带着排斥的目光,看这一切的时候,她这里的一切,真的很好……
“师父……”
“师父不要!她还没赢呢!”
“陈六还没完全好呢!”
马大夫的徒弟们,见自家师父,竟屈膝要跪下。
一个个都嚷嚷起来,有些甚至哭了。
马大夫白着脸笑笑,对他们按了按手,“别吵,别吵,这里头都是被抢救回来的重伤员。我输了,从一开始就输了。眼界不同啊……”
他撩起衣摆,缓缓屈膝。
“马大夫!”人群后走出一个年少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样子。
她一把扶住马大夫,“我家王妃说了,拜师礼免了,但学医不可免。”
马大夫闻言愣了愣,狐疑看向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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