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哥哥,看他如今险些要死的样子,你可怜他了。”秦语说。
米迦表情很痛苦。
他似乎不愿意承认,他捏着两只拳头,全身轻轻发颤。
“但你救不了他,”秦语说,“我也是。”
米迦忽然浑身力气一泄,“什么?”
他茫然看着秦语。
“这很难理解吗?除非一个人想要自救,去寻求别人帮助的时候,旁人才能帮助他。”秦语说,“你我都是人,并非神。他人的事情,我们看着再着急,也替不了他。”
米迦皱着眉,不是很理解秦语这话。
“简单点说,就是我虽然是个大夫,也被人谬赞为神医,但如果病人自己不想让我医治,我是无能为力的。”秦语说,“你来求我医治不行,因为需要医治的不是你。得帕提自己愿意相信我,让我医治他。”
米迦闻言,愣愣看着秦语,“这……这样的吗?”
秦语点头,“而且我觉得,你已经治好了自己。”
“啊?”米迦茫然。
他治好自己?他又没病。
“记恨就是一种让人痛苦的病。而且外人治不了你。”秦语道,“你觉得自己恨阿克扎,恨继夫人,恨帕提的时候,是不是很痛苦?你释然了以后呢?整个人生,是不是都开阔了很多?”
米迦这才笑起来,他起身朝秦语拱了拱手,“多谢秦神医!”
“阿姐,你的神医之称,并非谬赞。大夫治病,神医治心。”
米迦躬身九十度,好一阵子他才缓缓起身。
“我回去和帕提说,一个哥哥该劝导的本分,我尽到了,也就可以释然了。”
“至于他究竟要不要自救……总归不是我能左右的。”
米迦的表情比来的时候,轻松了很多。
秦语听过一个“猴子定律”。
就是当别人遇到麻烦,乃至是要命的麻烦——就像一只调皮捣蛋的猴子跳到那人的肩头。抓他的脸,他的头,让他不胜其烦。
而旁边的人看到了,替他着急,甚至替他想办法赶走“猴子”。“猴子”就会跳到这个“好心人”身上,成为他的“猴子”。
猴子定律,阐述的道理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猴子”。那是他的责任,也是他要成长的地方。
如果“好心人”替他接过那猴子,就干涉了他的责任和成长。
米迦把帕提的堕落,自卑,自暴自弃,归因在自己头上。
因为帕提对他的信任,就觉得自己对此事负有完全的责任,这就是接过了帕提的“猴子”。
而这会儿,他大约是明白了,他也有过痛苦的时刻,他除了靠自己,关爱他的师父、照顾他的外祖家……都不能让他真正走出那份痛苦。
帕提,也是一样。
米迦走了以后,秦语又回到两个孩子身边。
她把外头的事情都丢开,让自己也像个单纯的孩子,保持着那份童真,单纯的享受眼前的快乐。
“哇!城堡拼好了!真漂亮啊!壮观!”她惊喜大笑。
她和小童抱在一起,欢呼雀跃,为一点点小事,开心得手舞足蹈。
“这才是生活的真谛吧?”秦语在心里感慨,“感谢老天,我在现代没有明白的道理,让我重活一世,渐渐明白了……”
秦语看着她的两个孩子,只觉人生圆满……哦,不对,还不圆满。
楚延年这会儿还在大食国,等他带一部分大食国的贵族子弟去皇家学院,学习若羌的文字文化之后,一家人才能好好聚聚,才能圆满一下!
秦语这晚上做梦,便梦到了这样圆满的场景。
她也梦到了自己的父母。
梦到了他们在一扇特别大的磨砂玻璃窗外头,瞪大眼睛看着窗子里头的她。
他们张大嘴喊叫,朝她招手。
他们表情愁苦,似乎想过到她这边来,或者叫她去到他们那边,拯救他们。
但磨砂玻璃窗,好像一条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的幸福,他们无法触及。
他们也再不能把她拖入痛苦的深渊。
“夫人?夫人您醒了吗?”雯雯小声在外头唤。
秦语睁开眼睛,枕头是湿漉漉的。
她有些诧异,“我哭了吗?”
“哭了,哭得可惨了,一直默默地流眼泪。”小医说。
秦语不信,“你搞湿了枕头吧?我才没哭。”
不是她冤枉小医,实在是,她觉得自己此时平静极了。
前世今生,都几乎没有过如此平静祥和的时刻。
“那是因为你真正的放下了。”小医滴滴说,“医治米迦,何尝不是医治你自己?”
小医这话,似乎富有哲理。
秦语没理它,因为雯雯还在外头。
“我醒了,正要起。”秦语看了看天色,“这才刚刚天亮啊?有事?”
“帕提在门外头,听门房说,候了一个时辰了。”雯雯道。
秦语闻言一愣。
帕提?那个想把小宝推进水里的小胖子,那个欺负人的小胖子?
他会老老实实在外头候一个时辰?
秦语不信,她穿衣起来,亲自到门口去看。
当门房拉开门,秦语看到帕提的瞬间,她惊住了。
这是仅比小宝年长几岁的少年吗?
他如今看起来像是比她年纪都大的油腻大叔。
而且他印堂发黑,嘴唇发紫,呼吸间有喘息哮音,整个一又肥又老又丑的肉墩子。
“呃,你……”
“秦神医……”帕提似乎是想向她行礼,但体重原因,他重心失衡,噗嗵一声,五体投地。
帕提趴在地上,挣扎再挣扎,就是爬不起来。
“你们,快扶他起来。”秦语对左右人道。
几人合力才把帕提搀扶起来。
这会儿不仅帕提喘,就连搀扶他的人也很喘。
帕提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吭哧吭哧艰难说道“我哥说,我这样子下去,会死的……秦神医,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啊。我还有大把的人生没有过。”
“前一阵子,我死了一次……我真的吓死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求求您,求您救救我!”
秦语看着他痛哭流涕,微微点头,“我可以帮你,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药物只是辅助,你如果不能改变,药再好也救不了一个人。”
帕提连连点头,“好,我改,我都改!我知道我以前错了,我不该欺负玉璟同学,不该欺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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