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四郎是个外刚内柔、口硬心软的好郎君。
既然诸君宁肯服毒也不肯吃他做的吃食,他便如众人的意没去动任何食材,而是用自己炮制的药材调制出了一锅美味的药汤。
——满满的汤药,色如墨汁,浓稠如糊。
以摆放汤药的石桌为中点,方圆三丈之内,腥臭无比,闻者落泪。
白家人还没开吃,心里先掉了三斤泪。
白二郎拿勺在当中搅拌了半天,没有捞到半粒米,这才松了口气般,安慰众人的同时也安慰自己,道:“老四的汤药是比别人弄的要苦些,但是效果从来没让人失望过,都别愣着了,赶紧过来端一碗喝掉,早喝早好。”
白大郎几兄弟和王氏每年都要吃几次白四郎做的药膳,对这碗黑漆漆的汤药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要不嘴歪、不拉肚子、不死人,难喝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良药苦口利于病!
默默将自己说服,捏住鼻子,眼一合,将汤药一饮而下。
只是苦了新媳妇彩儿和易夏——就算不死人,她们也半点都不想喝好吗?
这玩意真的不是毒药吗?
砒霜都比这货颜值高吧!
光闻着味儿都觉得喉咙堵得慌,想吐。
“我觉得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曾经的黑历史历历在目,三角肌至今没有恢复,易夏摆着手说什么也不肯喝。
“谁能保证喝这个不会有不良反应,万一吃了下吐下泻呢!我不要喝,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少一秒都不行的那种。”
听到有人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陈彩儿伸到一半的手忙缩了回来,她觉得自己还能坚持一下,只见她微偏着头,小声朝三狐狸道:“我…也觉得自己好了。”
白三郎皱了下眉,目光扫向白四郎。
白四郎慢条斯理地擦着额头上的汗水,衣服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占小雅在房间换衣服,没在身边,他的余光扫过空落落的左手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突然有些发燥。
“不喝便不喝。”
语气很平淡而平常,和平日里并无区别,可众人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许不耐。
想想也是,人家从回来伊始就没歇着,顶着炎热的灶火好心好意给大家配制汤药,大家伙不感激也就罢了,还诸多嫌弃……
陈彩儿面皮薄,良心上过不去,梗着脖子认命了。
只是这药,真的很难吃啊!
一口一口,好似凌迟。
陈彩儿快哭了。
待她喝完,白家人的眼睛又齐齐落在易夏身上,大有“你不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的质问意思。
易夏回瞪了数个回合,最终寡不敌众,惨败而归。
作为失败者只能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在白二郎的悉心伺候下,吃一口,干呕一阵……
吃完直接去掉了半条命,
直到白四郎擦完汗,平静地说:“……反正都已经好了!”
众人:“???”
咩意思?
感情您忙活半天就是为了灌他们一碗毒?
两句话连起来说——不吃便不吃吧!反正已经都已经好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好吧!
他们承认,不管是分开看,还是整合着看,白四郎说的都是人话。
但你敢不大喘气、一口气说完吗?
易夏剩余的半条命被他成功气死。
临终前,死死拉着白二郎的手不肯闭眼,“替我报仇!”
白二郎泪流满面:为夫做不到啊!
占小雅换完衣服神情气爽的出来,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不由怔了怔,走到白四郎的左手边坐下,朝其他几房扫了眼,不解地问:“什么情况?都不吃饭了吗?”
桌上的吃食一点没动。
“身体抱恙,食之无味。”白四郎把剥了皮的馒头一分为二,往里边塞了些炒鸡蛋和肉片,后又重新合上,递到占小雅手上,“不管他们,我们先吃。”
众人吐出三丈凌霄血:去特么的身体抱恙!
老子很饿,但是老子不说。
——
平静祥和地日子,总是流淌飞速。
占小雅整日跟着白四郎上山打猎、下河抓鱼、清江夜游,京都闲逛……玩的不亦乐乎。
某天某日某时,占小雅拖着酸软的双腿、肿胀的双眼从房里出来,出了房门,顶头一轮烈日撒泼泄下,晒得她头昏眼花、七荤八素,她脑袋瓜子疼得一抽,身子直晃,好在及时扶住了门框才不至于摔倒。
凝神过后,她终于从大脑深处扫到了某件被自己遗忘到了角落的一角!
有事,了不得的大事!
占小雅顾不得喝水缓解她的口干舌燥,哑着嗓子火急火燎地要把众人聚集到一起。
白大郎白二郎作为家里的老实人,自是随喊随到。
白四郎更不用说,只想时时刻刻粘着媳妇儿,占小雅刚出门,他便睁开眼睛跟了过来。
平日被哥哥们骂不务正业也无所谓。
天天守着自己媳妇,一不去赚钱,二不去新房监工,被三狐狸讥笑为白家第一闲人。
小六小七以唯小雅姐姐马首是瞻,占小雅一吱声他们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并把等会儿开会要用的瓜子茶水准备妥当,被占小雅好一阵猛夸,直呼他们有当第一秘书的潜质。
王氏和陈彩儿笑着看她们闹腾,时不时搭把手。
易夏打着哈欠磨磨蹭蹭的过来了。
唯有白三郎和白五郎两人不动如山,躺在床上午睡正酣。
做作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
白四郎冷着脸要去拎人出来,占小雅拦住了他,她坚信——哪怕那俩真的睡死了,该听到的,不会落下半个字。
“前有神灵曾入我梦,与我有言——今,北方大旱;明,南方大涝;苛税暴政,民不聊生;后,揭竿起义,天下大乱!”
众人:“……”
怎么样?
吓着了吧?
占小雅很满意自己一语惊人、控制全场的能力。
之前这事她只跟三狐狸提过一嘴,白三郎再怎么不招她待见,他毕竟是家里当家的,跟他说就相当于告知了所有人,可是之后占小雅并没有看到白三郎有储粮储菜的动作,这才知道人家只当她说的是梦话,从没当真。
所以她却并不知道,白三郎也和她一样,在回神后的第一时间便去找村里的神棍神婆。
神婆子吴婆子的答复是道行不够,看不破天机,参不透神旨。
小神棍白六郎则言,大不大旱他不知道,反正今年夏日的雨水没有往年多,他已经好久没光膀子在院子里淋雨洗澡了。
白四郎:“帝都位处我国中部偏北地区、黄河分支清江上游,气候湿润,十年前南部城镇曾闹旱灾,而清江虽受了分流的影响水位线有所下降,但总体无伤大雅,加之帝都龙气充沛、周围山体环绕,地下水丰富,因此这里百姓的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柳无凡曾是医术超群的大夫,自有医者悲天怜人的性情,先人之忧而忧,后人之乐而乐。
可他现在只是白四郎,他没有医者救死扶伤的胸襟,他只有占小雅,只想守着占小雅,只想守着手边的一亩三分地,他不管别处是旱是涝,只要不误几身,一阵都与他无关。
易夏歪在白二郎怀里,眼睛都睁不开了,仍记得要声援死党,活络气氛。
只是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哪个神灵给你拖的梦,观音娘娘还是玉皇大帝?”问完之后自己反倒不信了,“不能吧!降水这一块归龙王管,《西游记》里小白龙的姑父就是因为下错了雨点数从而被魏征梦里砍头,难道你梦到的应该是龙王?”
说到这,易夏陡然睁开眼,水眸里闪烁着璀璨的八卦之光,“是八十年代的写实龙?还是一零年代的小鱼仙倌儿?”
是86版老龙王?还是润玉欧巴?
占小雅白眼:收收你的口水。
王氏和陈彩儿听不懂‘八十年代、小鱼仙倌儿’等之类的词汇,可龙王、观音娘娘……她们知道啊!
她们是易夏的首批书迷,熟读《西游记》,脑海里早有了其中各种神灵的模糊画像。因此她们都眼巴巴地看着占小雅,试图从她的梦境中了解更多。
从而完全忘了质疑话题的本身。
占小雅:呵呵,你个猪队友,转移会议中心思想的本事一流!
给你点个赞!
让占小雅更气的是,众人的关注点真就这么轻而易举被她吸引了过去。
白大郎求知欲满满,“泾河龙王竟然是小白龙的姑父?说书先生没说过这一幕啊,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易夏:《西游记》是我小时候最爱看的电视剧之一,里面的情节姐姐我倒背如流,你们听到的话本就是我照着记忆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有问题?
白二郎:“小白龙是西海龙太子,姑姑是条雌海龙,海水是咸水,而河水却是淡水,她嫁给河龙不会水土不服?”
占小雅:……爱能使龙克服一切问题,你有意见?
王氏:“这样他姑姑算下嫁吧!”
占小雅:爱能冲破一切世俗观念。
陈彩儿:“他们一定是真爱!”
占小雅:也有可能是联姻!
白小六:“我们这里只有河神,没有龙王。”
白小七点头,“龙潜深渊,清江的水不够深,不适合龙神居住,所以只有河神,不过我觉得清江的河神蛮好的,年年保佑我们这里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占小雅:呵呵,今年就不一定了!
哎,等等!
我干嘛要跟你们争这些?
你们一个个的不关心现实问题,竟扯些子虚乌有、不存在的神话故事。
待将来干旱成灾,你们指望大师兄二师兄去天庭偷粮回来救济大家?
“泾河龙王是小白龙的表兄!”有人言辞凿凿。
西游粉一听,乱改剧情那还了得,易夏拍桌子,“放屁,《西游记后传》里明确记载,泾河龙王是被冤枉的,当初与人打赌的其实是渭河龙王,泾河龙王是渭河龙王的上司,被人陷害才与人顶了罪。小白龙协助唐僧取得真经,在灵山授封时……哎,你扯我做什么……”
占小雅捂脸: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你怎么知道?瞎说的吧!”
三狐狸的脸上一改接连数日的阴霾,扬着勾人的桃花眼,唇角弯弯,像极了用糖骗小孩的坏蜀黍。
哦,这个更坏,糖都没有,空口白话套人话儿!
“我怎么知道?”
名著是通过我的记录传播出去的,换言之,我是这个世界的原创,我说它是,它不是也要是。
不接受任何反驳。
易夏气笑了。
回头望去——到底是哪个龟孙子在这胡说八……道!
“嗯?”三狐狸上演歪头杀。
……靠!
白老三!
周扒皮!!!
小雅,救我!
易夏不笨,相反的,她头脑转的很快。从三狐狸开口说话开始,从她发现三狐狸的那一刻——她的发家蛋糕就注定要被强盗强硬的割去一大块。
外面流传的话本才刚到高老庄背媳妇这一回,离《后传》中的白龙马为姑父深渊还差八八六十四难啊!
我怎么知道?
我也好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
易夏哭唧唧。
“我,我做梦,猴子搬来的救兵告诉我的!”
“呵呵,是吗?”
三狐狸笑得很暖,好似他真的相信了,就好像他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想真正得出一个结论。
易夏双手合十,默默祈祷他就此翻篇。
然鹅——
肿么可能!
“那猴子搬来的救兵有没有告诉你,《西游记》的下一回合是什么呢?”
易夏哂笑,“我跟她不熟,没聊太多,”
三狐狸啧了声,“那太可惜了,说实话,我太想知道猪刚鬣最后到底如何了?”
“被唐僧收了呗,猪八戒,他二徒弟!”
话落,易夏猛扇自己巴掌。
让你嘴快,就你嘴快!
占小雅已停止挣扎,回房接着睡,临走前恨铁不成钢的剐了眼易夏:你这智商,迟早要把自己打包卖掉!
易夏委屈兮兮:智商已欠费,带我回现代。
白三郎临桌坐下,如沐春风般温暖的微笑不要钱似的朝易夏席卷而来,“我们聊聊清风茶楼……”
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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