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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六月天里(二)(1 / 1)

对于刚子来说,又是青头紫脸的一天。

生产队的上工哨子刚刚吹过,几个皮娃已经聚集在村口的老榆树下了。

“今个我们盖房子!每人盖一间!以后都不要回家了!”

昨晚刚子肯定挨爸妈揍得不轻,额头的瘀伤还在,一个左眼全是红的。

所以一众小伙伴碰头之后,他的第一个提议就是造房子。

娃们说干就干,揣黄泥做土屋的墙体。

砍来竹竿木枝,当作梁上的杺条。

收集树叶和稻草,作为屋顶的草瓦。

五个小娃干的汗流浃背一身泥垢,从上午一直盖到了黄昏,土屋总算垒好了。

但只有两尺多高,一条黄狗都钻不进去,更不要说人在里面住了。

造房大业也就此终止,临回家前,失望的刚子还不忘飞起一脚,踹倒了他们一天的战果。

大成子、狗蛋、栓子三娃,又嘻嘻哈哈的往泥堆里撒尿,希望它能变成一坨臭烘烘的狗屎。

哪个倒霉蛋儿,再在上面踩上一脚。

这种造狗粪的游戏,很快就变成了顽劣的比赛。

比谁尿的更高、谁尿的更远,谁能把自个的小便射到别人的身上。

直到收工归来的大人们从旁边经过,用武力相威胁,才把这几个不知廉耻的小娃赶回了各家。

那个时代的农家小孩们,特别喜欢玩过家家、盖房子之类的游戏。

用当代心理学的眼光去看,很可能是一种掩蔽的叛逆。

希望离开父母,希望长大,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那个时候,各家各户的茅舍都不宽敞,房间也不充裕,爸妈打孩子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在整个王家大庄,刚子家兄妹最多,也是最穷。

冬天里几个半大的男娃挤一张破床,伙盖一床被子,根本没法翻身。

做个美梦的空间都被挤去了,只剩下连绵不绝的噩梦。

每天吃饭的时候,更是一桌的筷子。

父母不定量分配,身为老小的刚子根本就抢不到饭吃。

三餐不易举步维艰的日子,使刚子的爸妈在外边老实巴交,回到家后却充满了戾气。

稍有不顺,就会拿孩子们出气。

哥姐们打不动了,刚子便成了代罪的羔羊。

在刚子的记忆中,就没有不挨捶的艳阳天。

不分场合、没有理由,逮着就揍。

哪怕是一个眼神不对路子,妈妈的烧火棍都会招呼过来。

如此恶劣的原生家庭,让大刚子打小就养成了善于见风使舵、刁钻滑头的个性。

也让他在后来的商业大潮中如鱼得水,成为全村的第一个土豪,算是对他不幸童年的一种补偿了吧。

狗蛋隔三差五的,也会被他的爹妈暴扁一顿。

但他的境遇比刚子要好了很多,家有勤俭吝啬、过日子有计划的爹妈和祖辈,一日三餐没有问题。

狗蛋挨揍除了他的顽劣之外,与他富农地主的家庭成分有很大的关系。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有这样一顶高帽戴在头上,整个家庭的所有成员都会沦为九等的贱民,在外边是抬不起头的。

幸亏整个油坊生产队,一半以上的社员都姓田,不是同宗同族就是沾亲带故。

所以每次运动不到节骨点上,没有人去为难他家。

要是放在别的地方,依他老爹那种吝啬苛刻的地主禀性,不被人家整死才是怪事。

但就算这样,在外边低声下气也是免不了的,回家之后一口恶气自然会撒在娃们身上。

与刚子和狗蛋相比,大成子的处境就好过多了。

家中的第一个娃娃,弟妹都还没有出世,父母又正处年轻力壮的时候,队里上工、副业、自留地都经营的有声有色。

肚子饱了,没有生存的压力,怨气会少了很多,也就不会随便往娃们身上撒气了。

大成子每次挨捶,纯粹都是咎由自取。

堂姐毛丫最幸福了,上面有三个哥哥,她这唯一的毛丫头也就成了全家人的长上明珠。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物质上给不了多少。

但平时无论多么的忙碌和憋屈,成子的大爷大娘,也不会动女儿一个指头。

栓子父母早逝,与唯一的老爹相依为命,吃百家饭长大。

没有爸妈揍他,但也是个没人疼的可怜蛋儿。

所以70后这代人,尤其是农村娃们,如果回忆童年,几乎都有挨爹妈捶揍的血泪史。

那个时候的娃们似乎还特别的扛揍,父母的体罚可不是小敲小打,而是对待阶级敌人一般的大刑伺候啊!

放鹅竹竿、烧火棍、铁锹把子都会用上,有些虎妈连洗衣的棒槌都能不分轻重的落在犯错小娃的身上。

弹脑门、甩巴掌、扯耳朵,简直就不算个事了。

如果放到今天,可就是虐待了,要负刑事责任的。

如今的校园里,老师用书本扇学生一下都不行,甚至会引来开除公职的处罚。

不知道是孩子们的承受力变弱了,还是整个社会的教育导向出现了偏差。

但总体上来说,应该是一种进步吧。

父权是封建集权时代的产物,人性化和平等的理念,才是未来的趋势。

那段日子每天下午,都会有大批的战机从头顶飞过。

“轰轰隆隆”,如暴雨天的滚雷一般。

飞机过后,还会在蔚蓝的天际间流下一道云彩一样的白烟。

二十世纪70年代,对于大别山区的孩子们来说,飞机是不陌生的。

机场是三线建设时候的产物,最多的时候驻扎过一个空军飞行师。

修机场的时候,周边的公社和大队,每家每户都出过工。

刚子的爸爸就曾经在那里做过一年多的伙夫,专门负责给本大队派去的民工烧水做饭。

这也是他们家,唯一的光荣史了。

“你们想不想看飞机?”

刚子瘫坐在泥地上,斜眼看着他的小伙伴们。

“想啊!不过听我爸讲,飞机场在山里头,要几天几夜才能走到那儿!”毛丫说。

“我、我们做飞机回来!”大成子的想法很是超前,他的鼻涕已经挂到嘴唇边上了。

“山里有毛栗子,毛栗子好吃!”

狗蛋所说的毛栗子娃们都吃过,每年秋天走村串户的货郎挑子,都会带来炒熟的野板栗,一个牙膏袋就可换上一小把。

“不远!我爸走过好多趟了!沿着门口的机耕路往南走,再沿着柏油路往西走,半天就能走到了!”

刚子最有发言权,他犟着脖子纠正了毛丫路远的说法。

土房子盖不下去了,摔泥炮引来满身的苍蝇,知了蜻蜓也捕腻歪了,娃们正为没有新的游戏犯愁呢!

所以刚子这个建议,马上引来了娃们齐声的附和。

他们约好明早就出发,去飞机场看飞机。

怎么走到那儿、会不会迷路、家里的大人们担心怎么办,都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的乡村不通公交车、自行车都很少,娃们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大多是外婆家。

所以一百里外的远方,对于小娃们来说,已经是远在天边了。

刚子讲的路线都对,先机耕路再柏油路,然后跟着运输油料的军用油罐车队,便是前去机场的方向了。

距离王家大庄,也就七十多里的路程。

渴了喝路边的塘水,饿了路旁全是农家的菜园和苞谷地。

填饱肚子对于这群平时在家土匪一样的娃们来说,确实没有太大的难处。

但走到中午的时候,大成子、狗蛋这俩小娃就走不动了,一路嚎哭了起来。

他们出门的时候都没穿鞋,光着脚丫走在石子路上,这样的滋味不好受啊!

刚子、毛丫比大成子他们大两岁,也懂事了一些。

去附近的农家找来了几根木棍,给伙伴们作为拐杖。

“大头孩!走姥姥家啦!你们老娘家在哪个庄子啊?”

路旁正在给秋粮除草的社员们,把他们四个娃当成了一家的兄妹,正在去外婆家的路上。

前方的大山越来越近了,刚子憋着气一声不吭的走在了前面。

看飞机的主意是他出的,再难再累也不能回头。

而对于大成子和狗蛋来说,早就想回家了。

但刚子和毛丫两个孩子王不同意,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了后面。

现在自己回家,既不认得路,又怕途中的野狗。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这个时候才想到了家和爹妈的好处。

功夫不负有心人,当天傍晚转过一段盘山的公路之后,西南山坳中间飞机场的跑道尽收眼底。

几架歼七轰炸机在空中盘旋,然后如归巢的燕子一般,稳稳降落在机场的跑道上。

再往前去,就是军事禁区了,路卡上的哨兵拦住了他们。

“小孩!你们找谁?”

看到几个小娃邋里邋遢、缩头缩脑的模样,一位背着冲锋枪的哨兵叔叔走上前来,和蔼的问他们。

他可能把这四个小娃,当成是机场里某位军人的家属了。

“看、看飞机!”

问了半天,哨兵才搞清楚,这些小孩是过来看飞机的。

“这是军事重地,不准随便进的!都回家吧!”

哨兵叔叔向他们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又回到了自己的哨位上。

走了一天的路,几个小娃又累又饿,连家在哪个方向都记不清了,也不知道能去哪儿,都呆呆的站在了原地。

“小朋友,你们哪个大队的?家离这儿有多远?”

见大成子他们没有离开的意思,哨兵奔到远处的岗亭汇报之后,又跑了回来,附身问他们。

“油坊生产队的,我们早上就出来了,到现在才走到这儿。”

关键时刻,毛丫要比其他三个男娃机灵。

但毕竟都是学年前儿童,她也不知道自己家所属哪个区、哪个公社、哪个大队。

“这样吧,告诉叔叔你们来的地方,一些标志性的东西,房子、桥啊树啊都行!”

解放军战士已经搞清楚这四个小娃是离家出走的儿童了,在这夜晚的山间如没有人照看会很危险。

“有树!李子树!”

“还有大塘!”

“有一条新河!河上有桥!我们就是从那儿来的!”

娃们七嘴八舌,还是毛丫说到了点子上。

“好吧,等一会机场派辆汽车送你们回去!就送到新河的大桥那儿!以后不许再瞒着大人随便出来啦!听到没有!”

哨兵叔叔挺直了身子,严厉的命令道。

得到的回声了了,几个小娃已经有点迷糊了。

一个小时后,军车在新河大桥的边上,把他们放了下来。

就地联系了一户农家安置好后,才乘着夜色原路离去。

第二天上午,王家大庄呼天抢地的爹妈们,终于用队里的手扶拖拉机,接回了夜不归宿的娃们。

而对于成子、刚子、毛丫、狗蛋这四个胆大包天的小娃来说,人生中的第一次远行,就像是两万五千里的长征路一样。

很多天之后,他们才缓过了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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