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
王姨没好气儿的应道,“我和老李闹掰了,这不上回老李有事没去,我让你帮忙拉了一下,他回头还不乐意了,说我是过河拆桥,他可真有意思,那我给人出丧没有拉二胡的我还不能找别人了?我又不是不用他了,这给他能耐的,来我家一顿摔摔打打,差点把我三太奶牌位碰着!”
“栩栩,你说我张罗这些吹手出白事还不是为了给他们增加家庭收入,钱又没进我自己兜,真是翻脸不认人,我还没说他老李自己偷摸接活呢,背着我他还跟着其他丧事主持到处拉曲儿呢!”
我没接话,都不容易,你要说老李叔不对,他不也是为了多挣俩钱么。
王姨这几年不怎么给人看事情了,年岁大了,身体不行,老仙儿带不太动。
主攻起白事。
她主持,顺带组织起一个吹手班子。
时髦点讲叫做团队。
王姨是队长。
队员全是她在村里集结的,有敲锣打鼓的,吹唢呐的,打镲子的,拉二胡的。
接到白活,王姨就会把这些人聚集到一起,主持一到,吹手也敲敲打打的进门鸣丧。
白事情,主家不好出去通知街坊四邻自己家谁走了,晦气,村里都靠吹手的丧曲通知。
讣告一贴。
吊唁的人自己就进门了。
来时主家会哭着相迎,走时主家不会送。
王姨在镇远山十里八乡是比较出名的半仙儿,白事儿接的也多,先前她只是去主持,吹手主家自己去雇,现在王姨有团队了,找她就更方便了,相当与一条龙服务。
收费也很公道,八百块,从起帐子到定相,能给逝者安排的明明白白。
钱王姨会跟吹手们分,按照分工,王姨是队长,一套流程下来她也是最累的,所以她拿三百。
剩下的再由吹手们分一分,一般就是出五个吹手,每个人会得一百块钱。
别觉得少,在镇远山来讲,已经很好赚了。
在镇上打个工,一个月也就一两千,去人家吹两三天,晚上休息,主家还供饭。
白天倒班吹,累了可以歇,都是坐在旁边的帐子里,风吹不着,雨晒不着。
更不要说王姨找的都是她们村里靠种地为生的庄稼人,老几位都是年轻时爱好点文艺的,靠这门手艺吃饭还不够,正好,王姨一张罗,跟着她出来赚点外快。
遇到大方的主家,时不时也能创收,多拿个一两百块。
凡事和人打交道的钱,就没那么死。
但是有了团队,事情就多了,一开始谁都没意见,跟着王姨,出门赚百八十都很高兴。
时间长了,他们也会拨小算盘,撂挑子啊,想加钱啊,经常有老李叔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儿。
好在王姨性子泼辣,能给镇住,你不想干就换人,反正主家是冲她半仙儿名头找来的,半仙儿少有,吹手可花钱就能找到。
至于我是怎么加入进来的呢。
去年有天早上晨练,我正在山下绕圈跑步,王姨和三四位大叔坐在小卡车后斗里路过,见到我了王姨就喊了停车,跟我打了两声招呼,我看到那几位大叔手上都拿着二胡唢呐就知道她要出丧,本想聊几句就走,谁知王姨突然问我,“栩栩,我听许妹子说你会吹唢呐是吧。”
“嗯,我会。”
“那正好了!”
王姨眼睛一亮,“我这班子今天少个换班吹唢呐的,你能不能跟姨走一趟,当帮个忙!”
我一看也没啥事儿就上车了,衣服都没换,云里雾里的就跟着去了隔壁镇子。
一进门主家哭声震天,唢呐声一起,我还吓一激灵!
给许姨打电话时她都毛了,“栩栩!你上哪晨练了?跑坟堆里去啦!怎么还有哭声呢!!”
我扯着喉咙妄图盖住唢呐,“许姨!我出来帮忙出丧啦!和王姨在一起呢!换班吹唢呐!!对!明天回去!你帮我和师父说一声!不用担心!!!”
正喊着,王姨还在后面指挥,“孝子贤孙,跪——!!!”
我颤巍巍的回头,灵棚的遗像前齐刷刷跪了几排人。
这一声跪!
打开了我跑丧的大门。
那次完事后王姨给了我一百块,我高兴地啊,无关钱多钱少,多了条来钱道啊!
在沈叔这住着,我最不好意的就是要零花钱,已经白吃白住了,张不开嘴提钱。
沈叔也像是明白,所以他年节给我的红包都很大,一次会有一千块,我能花好久。
平常学费是许姨直接给我交,衣服是许姨给我买。
哪怕我习惯穿的运动品牌都是固定的,许姨也会扯绺子带我到县里专卖店去买。
县里若是没有,她最狠的是带我坐火车去市里,就为了给我买几双武术鞋。
当然,沈叔不缺钱,他虽然生活在深山里,吃喝不是很讲究,但是光他鼓捣的那个檀香木,我逐渐懂事后都知道很贵,可沈叔再不缺钱,我也不好意思要,他和许姨也明白我这心理,只要一有要花钱的地方,他们就先一步全部打点好。
特别照顾我难以明说的自尊心。
但我不争气呀!
生活习惯不好,从小手散惯了,喜欢一些小玩意,比如说带挂坠的油笔,漂亮的硬壳笔记本,信纸,笔袋,玩偶……
看到就走不动路,一进文化用品店就好久出不来,十块八块的花着自己不太当回事。
更不要说我偶尔还会买几本漫画书,喜爱的小饰品,护肤品,杂志……
通通是儿时养成的坏毛病。
我也知道自己不懂事,就算不跟家里要钱,那也得攒一点,怎么好瞎花呢。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也是想哄自己开心,练的太累了,买点喜欢的东西,心情就会好。
从而导致经常把钱花得快见底儿了才发现自己花超了。
算完账发现,买了一堆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好在我断断续续的也有事主,不说上梁,帮忙帮到个牲口一次也能得五块十块。
没彻底缺过钱。
一直在即将没钱的边缘来回试探。
王姨这丧事一跑,钱能更活泛点了。
我就跟王姨约好,只要是周六日,有出丧的活我就跟着去,干点啥都行。
打镲的大叔不在我就打镲,唢呐的缺人我就吹唢呐,这些人都在,我就帮忙打打下手。
头几次出丧我很害怕,不敢看院子里的黑帐子灵幡灵床,尤其是摆在前面的遗像,真瘆得慌!
渐渐地就习惯了,看到棺材就像看家具,进院就跟王姨忙活,从起帐子烧纸开始,中间送浆水哭灵,最后摔盆出殡,每一步我都门清儿,王姨嗓子哑了我还帮她喊几声。
主家看我挺卖力气还灵活,也没人说我添乱。
上回我帮忙拉二胡,李叔可能不乐意了,就去找王姨毛病了。
“栩栩,姨跟你说这些干啥,我就是被那老李头气到了!”
见我没答话,王姨兀自继续,“那就按老规矩,明天上午八点,你在王秀丽的手机店门口等我,我这边把人叫齐了就坐车去拉你。”
“行。”
我点头,“王姨,那这次的引魂鸡还是咱自己准备吗?”
“主家让我准备,他们怕买不好。”
王姨道,“栩栩,你还要去魏老太太家买?明早能来得及吗。”
“来得及。”
我笑了笑,“王姨,您知道魏奶奶没别的营生,她就一个孙子还不太正常,但是大辉哥鸡养的特别好,保证是金毛红冠的大公鸡,我到时候直接拎着,到了主家先放到后院,出殡那天再拿出来,价格就还是两百块钱,您看行吗?”
“行呀!”
王姨叹了声,“栩栩啊,你心眼好啊!魏老太太能认识你也算是她有福气啦,那我明天就八点半去找你吧,给你腾出点时间,你别太赶,注意安全。”
“得嘞。”
我笑笑,聊了几句挂下手机,下炕就去了许姨那屋,“许姨,我明早要跟王姨去出丧,拉二胡,就不吃早饭了。”
“桂枝姐这个点儿通知你的啊。”
许姨看着电视,“那是小三天啊。”
“嗯,差不多得住一宿,看看主家安排吧。”
我说着,看了眼伏在炕桌上写作业的纯良,这小子不知道听谁说的,在闹市中学习更显用心。
所以他不需要许姨在他学习的时候保持安静,一定要许姨看电视。
当下他看着书本真是目不斜视,但我敢保证他听到我说啥了,不想去,他就不搭茬儿。
先前他跟我去过一回,奔吃席,丧事完事都有顿送亲饭,他欠欠的跟着就为了蹭一顿吃的,结果就不说吃的啥样,那过程给他就整堵挺了,听人家哭灵听入神了,小老哥跟着泪眼婆娑,就差去那陌生的逝者前当孝子贤孙下跪磕头了。
熬到送亲饭开始,他拿着筷子还吸鼻子,“不行,我这心口太堵了,这席以后我就不吃了,姑,你那鸡翅不吃给我,我压压眼泪,味儿还挺好,唉,太难受了。”
我都无语,有本事你别吃啊!
抬脚去到正房,告诉沈叔明天我要出门。
沈叔正在看书,他除了打坐和玩香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书。
我曾好奇他为啥没完没了的看,几十年了,不腻歪吗。
沈叔说他看的不是书,是求知的心。
什么时候他不想看书了,就说明他活到头没意思了。
“去吧。”
沈叔颔首,视线还在书本上,“栩栩,我还没问过你,如果你考不上高中,会作何打算。”
我正要走,听到这话就怔了怔,“师父,我考不上吗?”
给我算了?
沈叔手上翻着书页,“我是说如果。”
“如果要是考不上,我就不念了呗。”
沈叔微怔,看向我,“你不想读大学吗?”
“还好。”
我抿了抿唇,很多话不太想说,从我拜师以后,沈叔就不给人看事情了,无论谁来电话,谁找上门,他都没有给面子,对外就宣称年老体弱,颐养天年,空出时间着重培养徒弟。
慢慢的,沈叔清净下来。
夏天在院子里喝茶赏花,秋天看月,冬季围炉看书。
自认生活惬意,恬淡超脱。
我却知他这份洒脱中带着无奈,袁穷的五雷掌损了他不知多少道行,他现今的身体经不起太多的风浪,在我面前的,不再是那个面容年轻的沈叔,而是个皱纹横生的老者,他每天都咳嗽,需要喝药,哪怕他看起来精神矍铄,底气十足,我也会想起那晚蜡烛点燃的瞬间,他坐在炕上,用苍老的面容淡笑的说出,“我只用了七成功力……”
一句话。
漾尽了这位狂人所有的风骨与辛酸。
十二岁那年的冬夜,让我看到了沈叔如何挡在我前面,并且瞬间苍老,我能做的,就是拼命的奔跑,想让他知道,收我为徒,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骄傲。
可即便这样,我做的还是太少,想多多陪陪他。
哪怕在各自的屋子里看书,听到他的咳嗽声,我也心安。
所以我想,考的上就念,考不上再说。
心态很复杂。
既期待,也不期待。
期待是因为从小爸爸妈妈就跟我说,要念大学,念了大学有出息。
不期待则是,我的人生方向变了。
我已经选择了行业,走在和大多数人截然不同的道路上了。
无需用常规标准去界定什么。
“算了,先考高中吧。”
沈叔看向书页,“考完再做打算。”
“师父,您觉得我能考上高中吗?”
我朝他走近了两步,“我上次月考二百六十分。”
沈叔笑了,对着书面肩头颤动,“多少?”
“二百六。”
我说的自己都上火,“明明我都会,可是写到卷子上,就……”
该死的时运!
班主任都跟我上火,每次考试前她都说,沈梁啊,你要多检查几遍卷面,我教过这么多学生,你真是最马虎大意的一个啦!
“无妨。”
沈叔清了清嗓儿,“等你中考的时候,我会做个护身符给你,你挂到脖子上,当你准备答题时,就默念三遍神兵火急如律令,届时神兵既到,他们不会帮你答题,但会守护你不要犯下马虎大意的毛病,如果这都考不好,那为师也无能为力了,人啊,走到哪步就做哪步的事儿吧。”
“谢谢师父!!”
有符肯定就没问题了!
我学习还是不错的,英语敢说全校第一。
就是考试不行,可气人!
不说念不念大学,连高中都考不上还念个球啊。
回到房间收拾了下东西,铺被褥时小杜鹃叫我,“栩栩姐姐,你头上冒光了!”
“啥光啊。”
我拿下它的红布,几年下来,小杜鹃是一点没变,还是我抱回来的模样,花枝没长大,开的花瓣一直就没谢过,但是它胆子变大了一点点,不会时不时的就吓到缩紧花瓣,或是来个生人都战战兢兢,许姨擦拭花盆偶尔忘了给它罩上红布,被阳光晒到挺个一半天的也不会蔫吧。
说话模式也没变,永远都是栩栩姐姐你最棒,栩栩姐姐你可以的,算我粉丝之一。
咱就说这冒光,在她这我冒多少回了?
纹刺那晚她就说我冒了,我拜完师送走家人那晚,它又说我冒光了!
你问它啥光,她说是甜味儿的光,很绚丽,过了会儿它又大惊失色的说不对不对,是黑光,很苦涩,有人哭啦!
我琢磨是跟我吃的花蛊有关,还跟她解释了下。
小杜鹃似懂非懂,最后不了了之。
今儿再听它说冒光,我都想笑,干啥啊,我外号手电筒啊!
“是金光。”
小杜鹃一本正经的回我,“栩栩姐姐,你要大展身手啦!”
“成,借你吉言。”
我摸了摸她的花瓣,她的声音也没变,还是小姑娘的童音儿,在我心里,是真的把她当做妹妹看的,“睡吧,明天要早起,加油,晚安。”
……
一夜无梦。
五点钟闹钟一响,我就爬了起来。
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简单扎个马尾,背上书包,伴着微曦的晨光一路小跑下山。
四月中旬,北方早上的天还有点凉,路过早点铺子,买了五份早餐装进书包。
跑到秀丽姐的手机店门口,看了眼腕表时间,没到五点半。
手机店的卷帘门关着,我拿出秀丽姐给我的备用钥匙打开门,进店后放下两份早餐,留下一张便签,告诉她我来取自行车,早餐给她和红英姐吃。
推着自行车出去,回身再把卷帘门放下锁好,蹬上车就朝着小山屯行进。
自行车是纯良的,山地款,他那时候要追梦中情人,一放假就去人家,美名其曰一起学习。
女孩家在附近的村里,他走着去太累,就用压岁钱买了这辆山地自行车。
后来那女孩考上高中就住校了,一个月才能回来一趟,纯良这自行车就闲置了。
镇上就这么大,上学骑吧,还得锁山下,推上山吧,来回不够费劲的。
卖了他还舍不得,最重要的是那女孩儿不是每个月还回来么,他还要骑去看望人家。
整的还挺棘手,秀丽姐就说可以锁她店铺门口,她也有自行车,能一起看着,晚上就把自行车一起推店里了,不用担心丢,要用的话随时可以去她店里取,对我真心很照顾。
清风拂面,很快我就出了汗。
小山屯正处大宝县和镇远山中间,开车的话也就二十分钟,正常我骑车要四十分钟,着急就蹬的快,好在走得早,路上没啥车,我不停的抄着小路,天光逐渐大亮,空气都透着清新,远远地看到高矮错落的民房,我勒着车闸擦了擦汗,躬身蹬车入村。
“魏奶奶!!”
拐过村口的一棵老榕树,我对着木栅栏的破门就喊起来,“魏奶奶!!”
“来啦!”
一个老太太披着带补丁的外套从房子里出来,看到我就愣了愣,“栩栩?你咋这么早就来了!”
“买鸡!”
我推着自行车进院,“打扰您休息啦!”
“打扰啥啊,快进屋歇歇。”
魏奶奶帮我擦了擦汗,对着房子就喊了声,“大辉啊!栩栩来啦!给倒碗水!!”
我抿着笑,这魏奶奶就是当初卖我冻梨的老人家,说起来她也是个执着的人,她真的去了镇远山的大集,但是那年的一月一号我才苏醒,晚上拜的师,也没下山和她碰到面。
魏奶奶二月一号又去了大集,拎着个玻璃丝袋子,整个人蹲在路边。
那次我陪许姨去上集了,她看到我就惊喜的喊,“小姑娘!”
我也很惊讶,跑上前问她是不是来卖梨。
她摇头,笑着跟我说,“我是来等你的。”
“您等我干啥啊。”
“给你这个。”
她把玻璃丝袋子递给我,“我这个月等不到你啊,下个月还得来等,一定要给你……”
正纳闷儿袋子里装的是啥,袋子突然一动,玻璃丝袋子破口处探出一颗公鸡脑袋!
给我吓一跳都。
“奶奶,您给我鸡?”
活的还是!
“嗯,给你吃!”
魏奶奶笑着看我,脸上的皱纹都成了花,“你那天把我梨子买了,还多给了钱,我不知道咋谢谢你,给你送只鸡,我自己养的,可好了。”
“我不能要!”
我买梨子才花了几十块,活鸡多贵呢!
魏奶奶一定要我收下,后来我才知道,那两天她孙子病了,她着急给孙子买药,就差十块钱,她这人还刚强,不愿朝人张嘴借,我的出现正好给她解了燃眉之急,就成了她的大恩人。
孙子病好了,她就想谢谢我,所以把家里的鸡给我抓来了。
我被她惊到了,她都不知道我家庭住址,只是知道我名字,就在镇远山大集等上了。
要是我一直没下山呢?
魏奶奶得等到什么时候?
那天我收下了鸡,但是执意要送她回家,我想的是偷摸把钱留下给她。
路上我们俩一直聊,等到了她家,我再次被洗礼了。
可以这么说,魏奶奶都不用领我来她家,就告诉我,找全村最破的那座房子。
我自己就能摸来了。
破木头拼接的栅栏门,凹凸不平的黄土小院子,呼着黄泥的石头房子。
墙面黄泥都裂纹了!
跟干旱的土地似的,全是沟壑。
房顶扇的草,稀稀拉拉的压着瓦片,风一过,我感觉这房子都摇摇欲坠!
魏奶奶还说绝对不会塌,村里每年都派人来评估,还给修过,难看是难看,住人没问题。
是没问题。
人搁哪不能住呀。
桥洞还能睡呢。
进去后。
还不敌外面呢!
墙面乌漆嘛黑,棚顶呼的都是报纸,遍布着苍蝇屎。
悬挂的小灯泡我就不说了。
手电筒可能瓦数都比它大。
最令我诧异的是屋内一个大男孩儿,白白净净,特别清秀的长相,坐在炕上正在玩石头子。
魏奶奶给我介绍,“这是我孙子,叫大辉,比你大两岁,大辉啊,别玩了,这是妹妹,你叫栩栩!!”
我和他打了声招呼,“大辉。”
大辉木木的看向我,幕的就笑了,“妹妹,栩栩,妹妹。”
我控制面部表情,“哎,你好。”
“栩栩,你能陪我玩石头子吗。”
“我……”
“栩栩啊,没事儿啊!”
魏奶奶生怕我紧张,“你别怕,大辉不伤人,可老实,他就烧坏脑子了,五六岁的智商……”
我朝魏奶奶笑笑,“奶奶,我不怕。”
相反的,心里很酸。
那天我和大辉晚了一下午的石头子,还留下吃了饭,走时魏奶奶就哭了。
她说好些年没人在她家吃饭了。
村里人就算不明说,心里也是嫌她们家埋汰。
我抱了她,跟她说以后我会常来。
大辉扯着我袖子,“栩栩,你不要走,我想和你玩。”
我说下次再玩,抬眼看到了他额角的瘢痕。
魏奶奶说这是大辉小时候被村里不懂事的孩子欺负留下的。
所以她一出门就把大辉锁在家里,怕他出去乱跑,再被谁给打了。
从那以后,我和魏奶奶就熟了。
她偶尔会去镇远山看我,知道我和秀丽姐走的近,就送些应季山货到秀丽姐的店里,托秀丽姐给我,时间长了我身边人都认识魏奶奶,但是老人家不要我的钱,就希望我经常来看看大辉,教大辉识几个字。
后来我和王姨跑起了丧事儿,机缘巧合的,我发现王姨哪次都得买鸡,俗称引魂鸡。
逝者下葬时,先生会用鸡冠子血滴到铁锹上,辟邪之用,鸡要叫,表示凤鸣之地,大吉大利,然后这鸡就放跑了,去哪了也没人管,主家是不会要的,但是买鸡的钱过后一定是要给王姨的。
我一看鸡去哪买都一样,魏奶奶家也养公鸡。
这么的,我遇到白活儿就会找魏奶奶来买鸡。
谋个小私,公事公办,也不上称,直接两百块。
……
“栩栩,钱多啦。”
大辉给我倒了碗水,能看出他还没睡醒,神情懵懂,但看到我很开心,也听话,让他干啥就干啥,我喝完水对着魏奶奶笑笑,“奶奶,这是主家给你的钱,我就是跑个腿,多了少了的,您还能让我给主家找零啊!”
魏奶奶不好意思,“县里活鸡也就二十块钱一斤,俺家这鸡也就七八斤,你一下给两百……”
“奶奶,您就收着吧,我还着急回去!”
我把钱朝她怀里推了推,转脸看向大辉,“大辉,麻烦你帮我抓只公鸡。”
大辉憨憨的笑笑就去院里了。
刹那间鸡飞狗跳。
农村有句老话,姑爷子上门,小鸡掉魂。
意思是女婿一来,老丈爷就会杀鸡款待,家里鸡都怕姑爷子。
魏奶奶家没有姑爷子,但我经常来,这些鸡一看到我就慌!
我笑称,栩栩上门,小鸡也掉魂。
大辉干活麻利,抓好鸡就找了个废旧的玻璃丝口袋把鸡放里面,顺便在袋子上留出道口子,能让鸡脑袋伸出来,不能憋着,引魂用么,得生龙活虎的,“栩栩,绑好了。”
买了很多次了,活儿大辉都会干,他长得特别白净,单眼皮还很秀气,很有现年流行的南韩范儿,帮我把袋子绑在车把上,他笑的腼腆,“栩栩,行吗。”
“行!谢谢你了大辉!”
我从书包里拿出两份早点递给他,“这个给你吃,肉包子,还有茶蛋,你吃完了要听奶奶话,我过些天就来找你玩,上次我教你那个碧绿的碧字,怎么写的你没忘吧。”
大辉接到包子就高兴了,“没忘,王白石,就是碧,碧绿的碧。”
“好乖。”
我跨上自行车,确定了下袋子不会掉就安心了,“那就这样,奶奶,我先回去了。”
魏奶奶看到包子还过意不去,“栩栩,你别总给我花钱,特意跑来买鸡我已经很……”
“没事儿呀!”
我笑着看她,“魏奶奶,您要啥账都算,那您以后就别给我送山菜啦!”
魏奶奶红了眼,“哎,慢点骑啊,别摔了。”
“放心吧!!”
我一溜烟的骑出去,看着腕表时间,刚七点,还有时间,车子拐到榕树边上,抽冷子出来了一道影子,奔着我车头就来了,我当下第一反应是树上啥玩意掉下来了,冲撞了什么,直觉又告诉我不可能,榕树是风水树,种在村口就是守护村子平安的,哪会有脏东西?
紧勒车闸,公鸡都惊的跟着打鸣了!
“啊呀,小姑娘对不起啊!!”
停稳才发现是个人。
四十多岁的妇人。
老榕树上年月了,长得很茂盛,树根处修缮了半米高平台,她站在平台上,正好处我视线盲区,奔着我车把这一跳,差点让我给她撞了。
“啊,没事没事。”
我支腿安抚了下公鸡,看着妇人还很莫名,“大姐,没碰到您吧。”
并不认识她,哪次来小山屯我都直接去魏奶奶家,没跟这村里其他人打过招呼。
她这从天而降的,貌似故意在树后猫着堵我,为了啥啊。
“没没没,是我着急了。”
妇人站我车前还整理了下衣物,穿着很洋气,能看出刚起来,头发略有凌乱,“我刚才在院里,看到你骑车过来,去魏大娘家买鸡了,我听魏大娘说过,你是先生,谁家出了白事你会去帮忙,然后去她家买公鸡……”
啊。
我听得云山雾绕,瞄着腕表的时间,“大姐,您的意思是,也想卖公鸡给我?”
做生意?
关键我买魏奶奶家的公鸡是为了解决她和大辉的一点点经济问题。
否则没必要这么折腾啊!
“哦,不不不……”
妇人一脸难色,四处看了看,哎呀了一声,“小姑娘,是这样,你不是先生么,我有点事儿想咨询你,我有个亲戚住在小秦村山底下,黄鼠狼总去他家咬鸡,他还不敢打,撵又撵不干净,在农村又不能不养家禽,你说这怎么办啊。”
小秦村?
有点印象,那村四面环山。
“大姐,您家亲戚被黄鼠狼迷过吗?有不正常过吗?”
“那没有。”
大姐摇头,“就是祸祸鸡,也怕人,撵了就会走,但回头又来。”
我寻思了会儿,没迷过人就没啥大事儿。
“大姐,这样,我一会儿还有事儿,就长话短说,如果不是磨人,单纯的想要防止黄鼠狼进门祸害家禽,这种情况,让您家亲戚养几只大鹅就行。”
“大鹅?”
“对。”
我点头,“散养,不用关在篱笆里,就放大鹅在院里溜达,黄鼠狼八成就不敢来了。”
有种说法是是鹅屎对黄鼠狼有伤害性,黄鼠狼踩上就会烂脚。
这咱不知道,我也没做过实验。
但大鹅的确是家禽界的纪律委员,它警觉性强,睡眠很浅,能叫唤,还很好斗。
听说过驯服猴的,驯服狗的,甚至驯服老虎的,几个见过驯服大鹅的?
那玩意急眼了六亲不认,撵着你叨啊!
叨完还得骂你,该呀!
只要这纪律委员能发挥好斗的本性,一般的动物都会避而远之。
毕竟没谁喜欢被骂着活该还撵着磕的!
大姐半信半疑的看我,“行,那我回头让他们试试,小先生,你有电话吗,留个号码,回头要是有哪不懂的我再问你……”
我拿出手机,“您的号码多少,我给您打一下,……”
记下大姐的手机号,她姓刘,叫刘晓红,“那刘姐,我去忙了,啊,不用给钱,两句话而已,小事儿,回头见!”
“哎哎,小沈先生,谢谢你了。”
刘晓红冲着点头,说话还很讲究,方言不是很重,“不好意思我冒昧了。”
“没事。”
我骑车就走,蹬出七八米,我停下来回头看她,“刘姐,您其实是要问我别的事儿吧。”
刘晓红脸色一变,“你看出来了?”
“和孩子有关的吧。”
“这……”
刘晓红惊讶不已,本能的摸了摸小腹,“我其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