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和家具厂的张老板小声交谈,等他们走了,许姨看到我便低声道,“安排完了,小张会用这棵树,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沈先生做出一方寿材。”
我木木的点头,看着更加宽阔的院落,“是师父的意思?”
“我的意思。”
许姨叹出口气,面容晦涩起来,“沈先生说他走后不用举办葬礼,骨灰扬到河水中就好,其余一切从简,连坟都不用做,可是我不甘心。”
我静静地听,没有答话。
“是,要是办葬礼的话,戴孝的也就你和纯良俩人,有点心酸,现在啥都讲究场面,沈先生好歹一代大师,可身边的后人……与其让人看笑话,还不如不举办葬礼,沈先生也想让我们省心。”
许姨脸一低,眼眶红着,“可是呢,我跟在沈先生身边十几年,看到过很多上门挑衅他的人,他们咒骂沈先生,说他死后扶灵人都少的可怜,我想,即便沈先生不在乎,这葬礼都要好好办,要大办特办,咱就算是两个戴孝人,也得把面子做好了,我要争这口气,你说是吧栩栩。”
我嘴里咸涩,不知要说什么。
这几日,师父对他的身后事也陆续和我交代了一些。
当然,他是主张一切简单。
师徒间的默契让我知道,沈叔现在每天坚持打坐其实是在运功,他燃烧生命里最后的热度,就是要将全身的术法汇聚到天灵,届时,身体骨灰将无用,我只需将天灵藏好,防止邪师觊觎。
换句话说,师父走后也并非是上路,他不会去拜庙,也无阴差前来引路,身为回头是岸的邪师,他虽然到死都没有彻底摘下名头,周身仍留有疤痕印记,无法飞升得道,但老天爷也给了他恩赐,那就是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去从容的面对死亡。
沈叔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他的元神将直接去往三界之外。
所谓三界,指的是众生所居之处,可以是天地人界,天地水界,欲界,色界,无色果界。
跳脱出去,便不受轮回,不受束缚,如沈叔自己所言,无挂无念。
在我看来,那里有点像是意识界,精神体。
如同胎儿回归到广褒的母体中,被羊水环绕,回归本我,不受沾染,静待时机。
所以师父不认为他需要办葬礼,因为他本身就不是真正的走呀。
等我到二十四岁期限,我真的不行,他再走。
当下为他烧的纸钱,送的车马,他完全用不到。
葬礼对沈叔这种情况来说,真的就只是一场仪式,面子活而已。
但……
葬礼对师父真的就没有任何意义吗?
师父真的就一点点都不在乎吗?
我也是亲耳听过早年大胡子的叫骂。
他嘲讽沈叔居然要给我这阴人保命,笑话沈叔日后魂归送终人数也不会超过五指……
即便师父的嘴茬子未落半分下风,但我知道,师父也是被大胡子那些话扎疼了的。
这口气,别说许姨了,我也在憋着!
人活着,谁还没点执念呢?
我要让这天下人看看,沈万通的葬礼是何等风光!
他遭受的所有屈辱与嘲笑,我都要一点一滴给他挣回来!
“许姨,您的意思我都懂,葬礼咱们就好好办,不过骨灰还是按照师父的意愿来,我会会去镇里开证明,到了那天,撒入河水里,入土的棺材内,就放师父的衣物。”
衣冠冢。
只为纪念。
说起这些,我嗓子难免发哑,“这些也都是师父的意思,他的骨灰会被太多心思不正的人觊觎,必须撒出去。”
“行,葬礼办的好看就行,其它的事,我不懂,也不会多管。”
许姨安心了几分,又去忙活别的去了。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没人再哭。
也没人能笑的出来。
院子里空落落的。
雪扫干净,满目萧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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