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少君拂袖而去。
他离开的时候,脸上的怒色都没有消退。
二师兄离开德云社,离开师父。
王少君不是不能理解。
他只是在感情上,没办法接受而已。
人各有志,尤其二师兄,从小就是一个极有野心的人,让他一辈子屈居人下,他恐怕受不了。
人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
既然如此,大家分开也没什么不可以。
其实这件事,即便是在师兄弟里,也没什么好说的。
大家谁也不认为,离开师父就是十恶不赦的事。
二师兄被人诟病的地方,主要有两个。
一个是离开的时间节点,另外一个就是他当时的身份。
如果他换一个时间节点离开,大家对他的观感,肯定要好上很多。
如果他当时不是小园子的台柱子,他离开后,后台没有人能挑起大梁。
结果也不会是那样。
但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他就是挑选了那样一个时间节点,以那样一个身份离开了。
让德云社雪上加霜。
当然啦。
人都是有私心的,站在他们自己的立场上,当时的德云社说是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几乎所有主流的媒体和电视台,全都在对德云社口诛笔伐。
德云社关门歇业,几乎就是近在眼前的事儿了。
大师兄和二师兄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名气和地位,虽然这些名气和地位有一部分是师父给的。
那也不能白瞎了不是吗?
他们选择明哲保身,虽然不那么道义,但也不是说不通。
站在王少君的立场上,虽然他自己不会像二师兄那么做。
他做人的底线不允许。
在师父遇难的时候,选择离师父而去。
即便自己以后飞黄腾达了,王少君的心里也会有遗憾,而且是那种一辈子没有办法弥补的遗憾。
所以他没办法做出那种选择。
但这并不妨碍,他能够理解做出这种选择的人。
作为一个合格的相声演员,他们的专业就是研究各种人的心理状态。不仅王少君自己能够理解,估计他师父郭桃儿也是理解的。
所以在两个徒弟刚离开的时候,郭桃儿没有赶尽杀绝,也没有要收字清门。
直到他后来听说了一些事,郭桃儿才真切意识到,他跟自己的两位弟子,已经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了。
王少君也是一样。
在今天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跟二师兄恩断义绝。
虽然两个人,已经踏上了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但王少君之前始终感觉,他们有以前的感情基础,对方对他又有恩。
王少君是一个非常懂得感恩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前那些对他不好的人,对他不好的事儿……
王少君渐渐已经想不起来了。
但是有人对他有恩,或者曾经做过让他特别感动的事,他始终记得清清楚楚。
就连每一个细节,他都没忘记。
就他这种性格的人,只要对方没有公开说要跟他恩断义绝。
那大家始终是师兄弟,甚至可以是关系非常不错的好朋友,好兄弟。
但是今天以后,这种感情再也不会有了。
王少君可以理解很多东西,甚至可以能够理解二师兄的选择。
但是他没有办法理解,也没有办法原谅。
二师兄在离开以后,狠狠的踩德云社一脚。让自己的师父,以及自己师父的心血万劫不复。
“怎么可以这样?”
这已经超出了王少君容忍的底线,他以后恐怕都没有办法再跟二师兄接触了。
他害怕自己脸上的厌恶,克制不住。
“人走了吗?”
王少君离开后不久,包间里进来一位大幅翩翩的中年人。
“已经走了。”
邵金端着手里的酒杯,仿佛在欣赏酒杯里红酒的颜色。
“他不同意?”
“当然不同意。他可是那个人最喜欢的徒弟,以前那个人教他活的时候,我们都是要被赶出去的。再加上他姐姐,又是自己的师娘。”
说到这里的时候,邵金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奇特的笑容。
仿佛他脸上的五官,整个都扭曲了一样。
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解开自己的西服,用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腹部,笑嘻嘻的坐了下来。
“走了就走了,反正也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多长时间。”
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似乎非常自信。
“非要闹到这一步不可吗?”
邵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
人怎么可能没感情?
即便他离开的时候,在那里待的再不舒服,那里终归是他曾经当成家的地方。
而且一当就是好几年。
要离开的时候可能没想过,离开了以后,怎么可能不去想?
邵金不止一次的想过,他在那里学习奋斗的日子,以及他在那个场子里的粉丝和观众。
一切就好像昨天刚刚发生的一样。
“你是不是以为我们华夏的市场很大?”
大腹翩翩的中年人,姓刘。
名下有一个文化集团,还有一家投资公司。
在燕京城,乃至全国,都有一定的名气。
当然这个名气,是指他们圈子里的人。普通老百姓,很难知道刘总这样的人。
他们是幕后的棋手,怎么可能冲到台前呢?
“金子老师,不要天真了。如果你只是想要开一家小相声园子,安安稳稳的说相声,那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你想发展壮大,想要像现在的德云社一样,成为这个圈子里的行业龙头。那么,德云社就必须死。”
邵金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刘总。
他仿佛在问,真的必须要那样吗?
“你知道在东北三省有多少人在唱二人转吗?你知道唱二人转唱的好的,有多少人吗?我就见到过,有人的能耐大的都没边儿了。即便是我这个从来没有看过二人转的人,也看得津津有味,差点儿把钱包扔上去。后来我看东北民间艺术团的那些人演出,他们的演出也不错,但跟我说的那个人比起来,明显还有差距。”
刘总莫名其妙的一番话,直接把邵金给说懵了。
他是真有点儿搞不懂,这位大老板究竟想要说什么?
刘总摇摇头。
邵金无疑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跟他大师兄比起来,他未来的前途肯定更大。
刘总真搞不懂郭桃儿,他为什么那么器重他的大徒弟?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位二徒弟,未来的发展潜力远远超过他的大徒弟吗?
刘总哪里知道,郭桃儿器重的是自己大徒弟说相声的才华。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二徒弟,更像他自己,未来的潜力更强。尤其是想适应现在的娱乐圈,他的二徒弟更是能甩他大徒弟八条街。
仅仅从赚钱这一条上来考虑,他二徒弟未来肯定比大徒弟有出息。
但郭桃儿评价自己的两位徒弟,从来都不是看谁更能挣钱?
他是想看,谁未来更有可能把相声传承下去,让相声更好。
当然,事实证明,郭桃儿最后看走了眼。
他最宝贝的两个徒弟,谁也没有按照他的想法,一路成长下去。
“小园子可以有很多,不管是东北的二人转还是相声,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小园子肯定会像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但是这个行业的领头羊,却只能有一个。二人转的领头羊,就是东北民间艺术团。相声现在的领头人,单从商业这一块儿来讲,依旧还是德云社。只要是德云社存在一天,他们作为这个行业的领头羊,就会拿走这个行业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利润。因为在相声这个圈子里,他们是最大的,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独一份儿的。东北民间艺术团,也是如此。全天下那么多唱二人转的,但这一行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利润,肯定都归了东北民间艺术团。”
刘总不紧不慢的说道。
他非常清楚,怎么才能打动这位有野心的年轻相声艺人。
果然,坐在他旁边的邵金,呼吸明显急促了几分。
刘总脸上带着笑容,手里拿着酒杯,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杯底。
“我是无所谓啦,主要是替你感到惋惜。如果你真的没想法,我之前的承诺依旧有效,该给你的资源一个不少,针对德云社的行动也会停止。”
邵金听到这里,眼睛里明显露出了挣扎之色。
刘总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屑。
男子汉大丈夫,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不过您可就要想清楚了,如果没有办法成为这个行业的领头羊,那你就只能跟其他几个社团,争取剩下的百分之三十。”
德云社如日中天,站在了至高点上。
站在德云社的角度上往下看,全国所有的小园子,全都不值一提。
他们有那样的实力,也有那样的底气。
如果邵金未来创办的社团,可以达到这个高度,他也可以像现在的德云社一样,说放眼全国所有的小园子,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但如果到不了领头羊的位置上,那么他就不得不跟燕京的名家们还有小潘会馆,去争夺相声观众。
如果放眼全国的话。
还有天京的名流,西安的浦园等等。
这些社团的当家人,以及他们社团的实力,实际上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们的名气,或许没有办法跟郭桃儿以及现在很火的少鹏少君比。
但是比起德云社那些还没有成长起来的年轻演员,人家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
就算是说能耐,人家那些演员的能耐也不差。
那为什么这些小园子,跟德云社比起来,个头会小那么多呢?
刘总的话,就像是给邵金打开了一扇窗,让他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原来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赢家通吃的。
只要做到了这个行业的领头羊,所有他们梦寐以求的东西,都会变得唾手可得。
“您说笑了。”
邵金好像完全没有听明白刘总的话一样。
刘总也没有继续咄咄逼人。
对方都已经把意思表达得这么清楚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那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刘总将酒杯里的酒一口干掉,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
等他走了以后,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走了过来欲言又止。
“大义,不该问的别问。”
邵金对自己的搭档说道。
“我知道了。”
名叫大义的男子,有些踌躇不决。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究竟对不对?
跟着搭档一块儿离开,和教导培养自己的师父说再见。
哎……
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地方,既然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应该再有所犹豫。
大义虽然猜到了,他搭档有些事情瞒着他。
但他也没多想。
王少君离开以后,并没有直接回自己师父的家。
他一个人在马路上,一边看着周围的霓虹灯闪烁,一边溜达着。
当年他没钱的时候,经常走这条路,毕竟走路不需要花钱。
仅仅几年的时间而已,周围已经大变样了。除了有数的几家店面,大部分的店面已经换了招牌,周围的环境也都焕然一新。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王少君突然有些理解这句话了。
他现在就是如此吧,他以为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一样,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跟以前不同了。
只不过他自己没什么感觉而已。
“哈……”
王少君轻轻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体内的所有负面情绪,全都给一扫而空。
在路上溜达了大半个小时,王少君才打车回到师父的别墅。
家里没有其他人,只有师父和姐姐。
“有什么想要聊的嘛?”
王慧主动开口问。
“我太累了,如果您明天不出去,中午聊吧。”
郭桃儿闻言闭上了眼睛,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王少君洗完澡以后直接回自己的卧室,倒在了床上。
别墅的客厅里,王慧一脸疑惑。
“你不问问?你不是想知道……”
“不用问了。”
郭桃儿的声音,带着几分嘶哑。
“他,回不来了。”
回不来?
“你怎么……”
王慧不敢相信的问道。
一群外人,还真的能把他们师徒拆散不成?
金子他们可能一时被人忽悠了,等他们琢磨过来以后……
“别一厢情愿了,根本就不是别人忽悠的,是他们自己想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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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u。bi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