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女学的帖子,虽然被微飏谨慎隐秘地抵触厌弃,却被微环大张旗鼓地艳羡妒忌。
恩出于上,又是地位超然的长公主亲手赐下,此事自然是由微隐恭敬地禀报给父兄的。
但是话一出口,微止便瞪着一双豹眼,大声质问:“她如何不顺便替她二姐讨一张?她二姐眼看着议亲,不是说进过女学的更好说亲吗?”
微佑也不满地看着自家兄弟,双手抄在袖笼里,哼了一声,没说话。
想起来之前女儿给他的“带上石磐姑姑”的建议,微隐油然而生一股羞恼,说出来的话便不那么中听了:
“阿爹,十年前的阿琅,四年前的阿环,您哪一个没当面亲口跟长公主提过女学的话?殿下应了吗?
“阿芥是因为陛下亲手救了命,得了一点圣心垂怜。所以皇后娘娘赐宴,长公主殿下让她去女学受教,这是省得以后再出事的意思。
“可这些都是拜阿爹您带她逛赌场所赐。您不盼着她乖顺点儿,还想让她去胡乱开口讨没趣,是怕宫里的几位贵人把您这点子赌性忘了还是怎么着?!”
咳咳!
微止尴尬地拍拍椅子把手,转脸向外:“哎哎!老周!这什么破茶?换好的来!”
同样被闷回去的微佑讪讪地也不再做声,回至自己院中,被妻子女儿轮番哭闹折腾,又躲了去妾室房中,不提。
长吁短叹的微隐一路低着头背着手慢慢走回去。
躲在书房后窗偷听的微飏心下诧异,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父亲只怕是想到了和国公府在这二位手里的前途吧?
国子监和女学鱼龙混杂,虽说只是上学,胞兄和自己如今也算是正式进入了京城的权贵圈子,是非只会越来越多。
若是这些“人脉”都被祖父和大伯父利用起来,从此这座国公府可算是家无宁日了。
不过,若是父亲大人从此主动留心家事,那自己岂不是能比前两世要轻松得多?
——微隐虽然方直,却不蠢。
一想到家里的各种宿弊有可能会被自家那个什么都敢说、什么都要守规矩的耿介父亲一扫而光,微飏心情好得哼着小曲儿一蹦一跳地往新院子去。
只是还没到蕉叶堂院门口,便被双手叉腰、满面狰狞的微环带人拦了下来。
“你独霸教习甩开姐妹,就是不义!你在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面前不替我求入学帖子,就是不悌!你拿着祖父的短处去谋自己的好事儿,你就是不孝!”微环恶狠狠、凶霸霸。
微飏嘻嘻地笑:“可我凡事听皇帝爷爷、皇后娘娘和长公主殿下的话,不给他们添乱,就是忠君。忠孝节义,头一条才是最要紧的呢!”
“那你也不能……”微环的声音顿时带了哭腔。
微飏歪头看她:“我怎么不能?若是忠君便要不孝不悌不义,那说明你们的意图是跟皇帝爷爷反着来的,那就是你们不忠咯!我不能因为你们不忠就也跟着不忠啊!
“我是阿爹阿娘的好孩子,更是皇帝爷爷的好孩子,我就要做个好孩子,凭什么不能?!”
被她气得面红耳赤、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微环目瞪口呆地看着瞬间画风大变的微飏,愣愣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于是,“天真无邪”的微飏蹦蹦跳跳地绕过她和一众呆滞的侍女婆子,唱着“小白兔白又白”跑进了院门。
终于反应过来的微环咬着嘴唇跺脚,恨声低骂:“狡诈!商贾养出来的小贱人!早晚让你落在我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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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微飏就是不想去上学。
又在家里磨蹭了三天,女学负责办理入学手续的邓夫子不耐烦地派了人来警告她:
“离本学年放假只剩二十几天,也就是够熟悉教习、同窗的。若是小娘子年前就不来了,还请明示,咱们也好跟山长回话。”
一听对方威胁要去长公主跟前告状,微飏立马认怂,求助母亲。
林氏瞪了她一眼,方才和颜悦色地对来人说道:“已经预备好了被褥用具,正打算去请教学里,是否如国子监一般,不许带下人的?陛下方才赐给小女的教导姑姑,是否能随同前往?”
来人冷冷地看着林氏和微飏,再扫一眼旁边身姿如松的石磐,勉强扯了扯嘴角:“山长亲口吩咐了,石磐姑姑也可以跟去,但须住在仆役的裙房处。”
堂堂的五品尚仪女官,与仆役杂居?!
所以,这是不欢迎石磐进入女学的意思?
微飏有些惊讶地看向石磐。
她似乎也看不上女学,长公主也不喜欢她……这是……什么个情况?!
可是出乎来人和微飏意料的是,石磐眼都不眨地淡淡开口:“本官之前是军中的斥候,草丛山洞,什么地方没住过?裙房挺好。”
来人的目光冷冷地掠过石磐,只看着微飏,宣布:“既然如此,明晨卯时三刻,邓夫子在女学迎新处专等。”
说完,抱拳冲着林氏行了个男子礼,翩然而去。
林氏都有些诧异了,转头看向石磐:“这便是,女学的礼仪?”
“似是的。”石磐板着脸,显然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微飏反倒饶有兴趣地双手托腮,嘻嘻笑道:“若是这样的一群人,那倒还有意思了。”
说着,跳下地来,手一招,大声吩咐:“大燕,把我的弹弓拿出来,明儿我要去学里打鸟儿!”
“我看你敢!”林氏一声断喝,腾地站了起来!
微飏哪里会等她发飙?早一溜烟儿跑远了。
“大冬天的,哪里来的鸟儿?”石磐不紧不慢地回头告诉林氏:“不过,小娘子刚去,闯祸是正经事。也正好看看,女学的规矩是真是假,是好是歹。”
“呃?”林氏怔住,“尚仪不曾去过女学么?”
“我想去女学看看很多年了。从贵妃到长公主殿下,都忘了这本是陛下倡议,赏给天下女子们的恩典。如今,女学不姓郁,却姓了崔,也是一桩奇事。”
石磐似真似假地放了几句话,这才踱着方步慢慢地往微飏跑开的方向去了。
林氏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这怎么,竟是想拿着我的阿芥,当刀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