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齐延靠在床头没有一点睡意,索性出了门,如行军生涯一般肆意而为,几下便登上了这棵高大的梧桐树,他靠着树,看着锦安上方的天空。
不一会儿,笑语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拿着糖葫芦也出了门,这时的她摘下了面纱,她的容颜精致美丽,只是颧骨处有刀伤,疤痕已浅。她将灯笼放在秋千旁,自己荡起来秋千,嘴里还吃着糖葫芦。
齐延正无聊,他轻轻的摘下梧桐叶,往她身上扔。第一片叶子从她眼前飘下,她不以为意;第二片叶子掉下来时,她心里疑惑,怎的虽说是初春也不至于掉这么绿的叶;当齐延把第三片叶子丢下时,她抬头看向上方,梧桐叶落在她脸上,叶子遮住了她的右眼,嘴角有着糖渍。
在灯笼微弱的光下,这半遮的绝美脸庞深深地印入了齐延心底,他浅浅一笑。
笑语拿开梧桐叶,瞪着上方带笑的齐延,道:“真把自己当凤凰了?”
齐延笑道:“这么晚吃糖不怕长胖?”
他们目光之间似有电光,一个是战无不胜的亲王,一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姑娘,真要打起来,就怕一发不可收拾。
“你下来!”笑语命令道。
“下来有糖吃吗?”齐延笑意盈盈。
笑语闻言,小跑回了自己的屋子,又拿了一串糖葫芦,她叉着腰,将糖葫芦递给他,再次命令道:“喏,下来吧!”
齐延笑着,弯腰拿过糖葫芦,一跃而下。
“发都不会挽的人,想必没吃过糖葫芦,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你。”她坐回了秋千上,留出一半的位置,拍了拍一旁。
齐延坐了过去,她双目看向别处,有着小女孩的娇羞,道:“我可不是觉得你是贵家公子才巴结你的。”
齐延道:“你呆在这有几年了?”
笑语答:“两年了吧!”
齐延犹豫道:“你脸上的疤痕……”
笑语打断他的话,看着他问:“是不是很丑?”
“没有……很别致。”齐延思考了一番,回答道。
她突然叹了口气,有些自卑,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性子迟早要吃亏。”
齐延咬下整整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道:“亏也吃过了,都会好起来的。”
“你……都知道了?”笑语认为他知道了她的过去,试探地问道。
“知道什么?”齐延疑惑。
“没……没什么。”笑语不再看他,自己吃着糖葫芦。
“不妨说出来,就当笑谈。”齐延淡道。
笑语眼珠子转向他的那一边,言:“你似乎很阔达。”
齐延道:“看淡了生死而已。”
“你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燕王带来这里。”笑语忍不住好奇。
齐延突然望天,隐晦表达:“我是个从战场上爬回来的胆小鬼而已。”
他的确是个胆小鬼,若齐铭没有出现,恐怕他已葬身江州,或者侥幸捡回一条命继续奔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或者希望破灭自己赴死,他不惧怕战场,而是不想看,也不敢看着他守护的地方将烽火漫天、尸横遍野,怎么想他都像个胆小鬼,独自回来寻了个最后的清净。
“战场很恐怖吗?”笑语问。
齐延闭眼,他经历了太多人的生死离别,回想战场上的种种,道:“战场就是……你从小玩到大的人突然离开了,他走得无声无息,而你后知后觉。”
“听起来很悲伤。”笑语嘟了嘟嘴。
齐延道:“若他们的生命能守护这里的繁华,也不算太悲哀。”
笑语再次看向他,安慰道:“你别伤心了,说点别的,糖葫芦好吃吗?”
齐延轻笑,也看向了她,问:“你这么喜欢吃甜的,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笑语道:“我有哥哥的保护,不苦。”
“那你哥哥呢?”齐延突然严肃。
“哥哥他……”笑语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眼里突然暗淡,她很自责。
“他为了你,丢了尊严,卖身为奴,取悦权贵。”齐延好像在替她回答。
“你若一开始就瞧不起我,为何在此时羞辱我?”笑语拽着糖葫芦的签子站起来吼道。
“你可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齐延不准备罢休。
笑语用暴怒掩盖她的自责,继续吼道:“我知不知道,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齐延在三眼两语之间已看透她脆弱的内心,道:“你既明白他的苦心,也该收收心性,若日后燕王不再宠他,你能安然处世,这一世也不算辜负他。”他将他没吃完的糖葫芦丢在她脚边,口中依旧不饶人,“这糖葫芦甜的很,容易侵蚀人的内心。”
笑语低着头,看着脚边被丢弃的糖葫芦,眼中泛着泪花,哽咽道:“我知道了。”
齐延静止许久的心竟冒出一丝涟漪,他拽了拽笑语的衣角,话语蹩脚:“我年长你许多,是不该欺负你,若你肯改改心性,就可以不用一个人呆在这里。”
笑语破涕而笑,脸上滑下泪水,道:“你是笨蛋吗?哄人都不会!”
此刻,齐延沉沦在这张梨花带雨的容颜里,呆滞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