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路途昏暗,郑朝颜端着手返回昭阳宫,途中她淡淡道了一声“秋水,做的不错。”
秋水恭敬道“娘娘的吩咐,秋水不敢怠慢。”
“本宫并不是逼你背叛太后,你是本宫的宫女,本宫出了事,以太后薄凉的性格,你未必能得到太后的救助,你可明白?”郑朝颜面不改色,可话语中明显温柔了许多;许是她觉得秋水太过恭敬,太恭敬就显得不近人情,引起了她的不适。
“奴婢明白。只是太后让您那样做,并无道理,如今后位空悬,您不动沈氏,那沈氏依旧要动您。”秋水并不能感知郑朝颜的意图,她只想做好本分,她的本分就是服侍好郑朝颜,这无关她是太后送来的人。
“陛下的皇位坐得并不稳当,沈氏是本宫上位最大的威胁不错,可也只有沈氏才能与皇城外对陛下皇位虎视眈眈的齐延对抗。”郑朝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非常认真的和她说道,“本宫只想在一切稳定之前可以独善其身,然而,太后退居幕后,上去抗的是本宫,他日不敌大难临头,那个被推出去顶罪的人,也是本宫。”
俗话说,穷不露相,富不露骨;藏巧于拙,以屈为伸。因沉不住气而反击沈悠悠,故意败得一塌涂地,明知不可为而为的愚蠢便是郑朝颜最好的掩饰,亦是她给自己设下的保护。
她不知何时衍生了这种远离纷争的心思,或许是在沈氏几次挑衅下的挫败,或许是因为孩子的丧生,又或者是她不想继续夹在齐铭与郑葶苈之间,终日惶恐。
郑朝颜不是安宁,安宁处事圆滑,满腹诡言巧说,为的是荣宠富贵,为的是与她身份不匹配的东西,她本就低贱,可她受得住嘲笑,耐得住寂寞,更守得住她辛辛苦苦得来的东西;可郑朝颜不行,郑朝颜的出身不差,从小是被捧着长大的,最开始她看不惯安宁的作风,她倚仗郑葶苈的势力在宫中横行却不敢过分霸道,她以为只有她足够优秀就能在宫中站稳地位、就能够不被抛弃,却不想一个安宁都可以对她说教……是她低看了这座皇宫,小看了郑葶苈。
秋水道“娘娘言重了,奴婢不明白朝中之事,更不敢妄言陛下的难处,您是太后的亲侄女,太后不会这般狠心的。”
“哼……”郑朝颜叹笑,“困兽犹斗……本宫自十二岁那年第一次踏入这皇城,对陛下一眼沦陷,从此就变成了那只困兽。”
郑朝颜要做齐铭的妻,她以为郑葶苈是齐铭的母亲,郑葶苈的势力可以让她扶摇直上,后来发现,郑葶苈堪比齐铭眼中钉,不拔不快。
这才是郑朝颜想要疏离郑葶苈的真正原因,不是因为安宁的几番劝说,也不是因为齐铭突然给的温柔……是她懵懂时期,最真挚的感情啊!
所以齐铭伸出了手,她就迫不及待地跟着他,上了他岌岌可危、转眼间就要倾覆的船。
宫外,齐延站在寒风中有些时候了,沈悠悠从狭长的甬道中出来,齐延没有要动的意思,显然不是等她的。
沈悠悠小跑上前,开心地喊道“殿下,等多久了?”她凑进了就往齐延脸上揉去,齐延下意识闪躲后又任人揉捏,沈悠悠由衷而笑,那一双虎牙又一次显露,嘱咐道,“冰凉的,下回可别这样了。”
齐延道“你与懿妃叙旧,都说了些什么?”
沈悠悠笑问“小女子之间的谈话,殿下也想听?”
“她与本王势同水火,你还能与她聊上大半天,本王有些好奇。”如此看来,齐延根本不知道沈昙受伤的事,他或许纳闷,所想的方向、所诉说的理由也能完美地消散沈悠悠心生的一丝疑惑。
的确是有人刻意在摇光宫的漆料上做手脚,此人用心歹毒,让沈昙打心底认为从头到尾都是齐延想要得到沈氏的助力而对她几番下手。
其中,齐延并不知情,沈悠悠明媚道“也没什么,唠唠家常而已,悠悠与她同岁,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隔了一个辈分,却比姐妹还要亲;朝堂中的事自有兄长与沈均处理,即便有所关联也无法动摇我们之间的感情。”
“一同长大,脾气截然不同,她那脑子也不太聪明的样子,总感觉与她聊天挺费劲,你能聊得下去,还真得多亏你们感情深厚。”齐延一本正经的赞同她的说法,直接把她给逗乐了;恍惚间,齐延的眼中好似多了些亮光,这话瞬间有了一丝敷衍的意味。
宁锦书的辇行过甬道,她的仪驾除了茯苓从旁跟随外还有六人,她们手上提着灯笼,徐徐前进。
“回府吧。”齐延淡道,先把沈悠悠请上了马车,沈悠悠上车之际回头一观,并不多言。
宁锦书下了辇,道“听闻兄长挨了五十杖,陛下特许本宫出宫探望,有劳摄政王。”
齐延不言,向她伸出了手;宁锦书低眉一笑,将手搭了上去,齐延把她扶上另一辆马车,随后驾马慢行。
他们行过大街,路过小巷,最讽刺的莫过于那一声糖葫芦的叫卖;已入夜,街上少行人,只有那没卖完糖葫芦的小贩还在吆喝,这吆喝声便显得十分清晰,生计所迫,迟迟未归。
宁锦书掀开了车帘,齐延二话没说,掉头去买糖葫芦,等齐延再赶上,将糖葫芦递给宁锦书时,宁锦书对他笑了。
摄政王府。
沈悠悠一行人下了马车,宁锦书一手一个糖葫芦,毫无妃嫔的架子亦不顾吃相,张嘴就将糖葫芦咬下。
沈悠悠上前礼道“荣妃娘娘安好,妾带娘娘入府。”
“你就是沈侧妃吧,不用劳烦你,王府我熟,就像回了家一样。”宁锦书嘴里嚼着东西,边吃边说,给人的感觉就不是大家闺秀,在沈悠悠的映像里,初见宁锦书是在武场上,那时宁锦书的气质与现在比较,截然不同。
沈悠悠恭敬道“请。”
宁锦书的挑衅之言并没有起到作用,她便含着糖葫芦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在我面前不用端着,因为我知道,你再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殿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你不过是殿下拉拢沈氏的棋子罢了。”
沈悠悠闻言沉默,宁锦书这双眼睛给人的感觉就很无辜,配上那鼓鼓的腮帮子,那便是天真无邪四个字。
宁锦书笑着踏入王府,一眼便看到了候在府内的秦风,那个让她差点丧命的人,那个推她进入深渊的人……她不顾礼数,更不顾齐延是否同意,堂而皇之的过去,亦无人阻止,她铃铃而笑,挑衅道“秦……内贼,如此鸡鸣狗盗之徒,殿下竟还留着,本宫只叹殿下宅心仁厚啊!”
齐延道“秦风,你下去。”
“宁将军在那边厢房,小人告退。”秦风面上挂不住,抱礼离去。
齐延道“阿悠,你也回去吧。”
“等等,劳烦沈侧妃将霜花给本宫带来,本宫与她主仆一场,对她甚是想念。”宁锦书来者不善,言语中无时无刻不透露着杀气,而齐延对她,只有放纵。
沈悠悠冷道“霜花是王妃的婢子,如今不在府中,妾做不了主,妾告退。”离。
宁锦书洒脱一笑,朝厢房走去,茯苓一声不吭的跟上,宁锦书拿着糖葫芦十分雀跃,她把这里当做她的家,她真的很随意。
这一蹦两跳就蹿到了宁无缺的房中,一点都不认生,亲昵道“兄长,锦书谢过兄长在大殿上对锦书的维护。”
“小意思,你是自家妹子,我不护你护谁啊?”宁无缺趴在榻上,忽然听见开门声,便撇头看去,看见宁锦书一蹦一跳的,他的心情莫名也好了起来。
“你吃糖葫芦吗?殿下给我买的。”宁锦书匐在榻边,将一串完好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爱吃糖!为兄记住了。”宁无缺笑道,刚要伸手去接糖葫芦,齐延就狠狠拍了一下宁无缺的屁股,这一拍,宁无缺一顿鬼哭狼嚎,“哇!大哥,轻点!”
齐延虽然没怀好意,却也带着一丝担忧,问道“你怎么回事?非要挨顿板子才舒心?”
宁无缺一把拿过糖葫芦,严肃道“那何寅就不是省油的灯,秦风与他已是乌合之众,李正襄做事不细,确是值得托付之人。”
宁锦书吃着糖葫芦,附和道“兄长,你这观点,我第一个赞成!”随后,他们二人默契的碰了一个糖葫芦,相视而笑;齐延汗颜,他们才见过两面,行为却如出一辙,简直就是同一个爹教出来的!
“这个我清楚,伤筋动骨一百天,人也看过了,你就好好养伤吧!”齐延说完,拽着宁锦书就准备夺门而出。
“兄长,锦书明日再来看你。”宁锦书十分俏皮,朝宁无缺挥了挥手。
宁无缺心情舒畅,嬉皮笑脸地叫唤道“阿延,小气了!”他想起身,臀部一顿极力反抗,最终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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