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天街之上,柴嫣和柳青一路飞奔,只觉两边街道飞一般被落到了自己身后。
二人不知跑了多久,一直到过了洛水柳青才连忙将柴嫣拉住,一边喘气,一边对柴嫣笑道“嫣妹,别跑了……你这样哪里有点大侠的样子?”
柴嫣怒气未消,嗔怒道“那老酒鬼真是气煞我也!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说什么去得到青霜剑的地方找它……”
“你先不用着急,那老伯虽然怪里怪气,可是他的武功非同寻常,我想聂少侠和鬼谷前辈一定会知道他的来历。”柳青劝道。
柴嫣点点头,皱着眉头鼓鼓腮帮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唉……只是阿远看待青霜剑,就如同看待他的娘子一般。我把他的宝贝丢了,还不知他要生怎样的气?”
柳青见柴嫣这副神态,忍不住抿嘴一笑,轻声说道“聂少侠虽然视剑如命,但剑毕竟冰冷,又不会说话,他把你看得可比青霜剑重得多了。”
柴嫣汕然一笑,她丢了聂远的剑,也没了心思再去玩耍,两人晃晃悠悠朝城东北方向走去。
山河不变,又是一轮日暮夕阳,照在洛水上隐隐透出些乱世下的悲凉。
一路上两人倾心而谈,说到柴嫣和聂远,柳青突然叹口气道“其实……我挺羡慕你们,你们能随心做江湖里的侠侣,路遇不平可以行侠仗义,感到江湖无趣时可以寄情山水,疲累了还能归隐山林,多么无忧无虑。”
柳青说着,柴嫣也不由得沉醉其中,这正是她想象中的生活。然而柳青说这话时,却似乎闷闷不乐,好似带着许多艳羡。
柴嫣觉得或许是柴荣又为了他的各类琐事疏远了柳青,劝慰她道“柳姊姊,我也不和你卖关子,我知道你对我哥哥心有所属,他却在肩上担着很重的包袱,没有办法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姐姐身上……其实我和姐姐身世相似,最是能和姐姐感同身受。姐姐在世上伶仃一人,最需要的无非是一个依靠。”
柴嫣说着这些话,柳青一直默默地听着,柴嫣说完又对柳青粲然笑道“其实你没必要想得太多,也不必把话都憋在心里。若是我随口说的几句话,反而要让姐姐愁上好一阵子,那我可真是有些嘴欠。”
说到此处,柳青忧郁地看着日暮下的长街,对柴嫣道“嫣妹,你说得对,柴郎说得也对。”
“我哥哥?他说了什么?”柴嫣奇道。
柳青沉默许久,她眼神中有着忧郁落寞,却似乎又在强作洒脱。柴嫣想起这几日柳青竟稍稍有刻意疏远柴荣之态,心中猛地一颤,猜测定是柳青表明心意,却被柴荣辜负了。
柴嫣当下不由得又是着急,又为柳青感到不忿,急切问柳青道“他到底对姐姐说什么了?”
柳青见柴嫣这幅急迫模样,微笑着摇摇头道“嫣妹不要错怪柴郎,他是处处为我着想的。他说的那些话,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这些话都是我生来十几年从没想到过的。”
姐妹之间没有秘密,更比恋人要无话不说,两人一边走着,柳青娓娓将柴荣那晚说过的话讲给了柴嫣。
两人一路闲谈,不觉间天色已经发黑,却看路边顽童、少女总角垂髫,各自拿轻罗小扇扑着流萤,萤光闪烁不定,十分美丽。
柳青说起柴荣,深情款款,柴嫣却好似对那话不以为然,轻轻拉着柳青手道“姐姐的心思未免太单纯了,真如一个养在深闺里的碧玉小姐一般,哪里像个江湖中人?”
柳青一愣,对柴嫣道“嫣妹说得倒是有理,可能我天性就是这样,这些日子依赖在柴郎身边,反而遗忘了我自己。”
柴嫣朝柳青摇摇头道“姐姐生性多愁善感,想得太多;心又柔软,把人家想的太好。若要我说,我哥哥不过是一心埋头于他的大业,所以用那些听来很好听的话搪塞了姐姐罢了。”
柳青并不回答柴嫣,不知是不是不愿相信柴嫣的话。她微微闭着眼,面色安详宁静,长发和裙摆在晚风下飘拂着。
柴嫣只是静静看着她,她想不通这天下怎会有男人这般狠心,忍心辜负这样一个如春风、如柳叶般温柔的女子?
柳青的身影在风中更显消瘦,柴嫣看着她的身影,又一次生出了许多心酸。自己若是柴荣,此刻一定会在她身边,在风中紧紧抱着她。
“嫣妹,你若累了就先回去歇息吧,我想去白马寺拜一拜。”柳青回过身对柴嫣道。
柴嫣不忍剩下柳青一个人,但见她好像心绪烦闷,倒应该让她独处。
一个人在暮色下静静听听白马寺朴素的佛堂礼乐,感受感受“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的安宁,倒也不失为排解烦闷的方法。
“那我便先去寻我哥哥他们了,柳姐姐认得路吧?”柴嫣问柳青道。
柳青答应道“白马寺和绝剑门一衣带水,我还能迷路了不成?妹妹放心回吧,遇上你们的这些日子以来,我就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
柴嫣缓缓点了点头,先行几步,又转身对柳青道“那……柳姐姐,记得早些回来。”
夜色下柴嫣没能看清柳青的表情,只觉得她好似对自己眨了眨眼。天阶夜色凉如水,流萤的光芒在柳叶间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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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远此时正盘腿蹲坐在客房阶前,柴荣蹲坐在他背后为他输送真气。
聂远体内的转魂邪气和自身的寒冰真气仍搅作一团,和损伤的经脉缠绕混杂,一团乱麻般凌乱。但两股真气已不及刚开始那般相冲,也已不会对外来真气有迅速的排斥和反噬。
半盏茶功夫后,柴荣额上已经布满汗滴,聂远体内刺痛感也开始隐隐复苏,让他不由得眉头紧皱了起来。
颉跌博见状不好,也在一旁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送进聂远体内。又过半盏茶功夫之后,颉跌博和柴荣突然感到手上针刺般一痛,聂远只觉从任督二脉一直到奇经八脉如炸裂般痛苦无比,突然忍不住朝天大喝一声,眼前一黑瘫在了地上。
柴荣连忙将聂远扶回到客房内床铺之上,颉跌博在他几处要穴上摸查几轮后说道“外来的真气会刺激远儿体内糅杂在一起的寒冰真气和转魂真气,使之相冲,进而扰乱他本就损伤的经脉。他身子已无法承受这剧痛,这次是疼昏了过去。”
“师父,那妖女的邪功已经练到这等地步了吗?竟然以师父内力之深厚都无法破解。”柴荣惊讶道。
颉跌博抚须叹道“其实并非单是因为转魂邪功深厚,转魂输入他经脉内这股煞气后,其未能沿任督二脉将他周身打通,反而和他运功激荡起的寒冰真气相冲,损伤了他各处要穴。如今他的内伤便是两股真气和受损的经脉共同所致。”
“那师父可有办法能救师兄吗?”柴荣问道。
颉跌博思索半晌,摇摇头道“寒鸦中人专修这些损人经脉、乃至于伤人五气的邪功,连为师也无能为力。”
柴荣陷入沉默,就说师父一度将精力转移在收徒授业、谋划天下上,已不再那般重视修习武功,但他的武功修为也已遥不可及,却还对聂远此伤束手无策。
如此说来,或许一个天赋异禀之人终其一生修炼内功,从不懈怠,才能有希望让聂远恢复原样。如果自己从现在开始如此做,到了他能为聂远治好此伤,两人都已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背负长剑的绝剑门弟子引着柴嫣走到客房房外,对柴嫣道“就是这里了,前辈和两位少侠正在歇息。”柴嫣朝他点点头,道声“多谢了。”说罢那弟子就回了练剑场。
柴嫣随即迈步进来,一眼看到昏迷不醒的聂远,登时大惊,急切问柴荣道“怎么回事?他旧病复发了么?”
“不必担心,师父说只是方才为师兄疗伤时他的身子虚弱,承受不住剧痛。”柴荣对她道。
柴嫣这才安下心来,她又静静坐到了聂远床边,给他盖平了被褥,又抚了抚他冰冷的脸庞。
“你柳姐姐呢?”柴荣奇道。
柴嫣回头对柴荣冷着脸道“她天天记挂着你,你就不轻不重地问问她在哪,就当没事了?”
柴荣心头也是一惊,冲柴嫣急道“你快说她去哪了?”
不见了柳青,柴荣的这幅焦急模样让柴嫣很是受用,柴嫣不急不忙地对柴荣道“可算是上了点心,柳姊姊在白马寺,不久就回。”
白马寺毗邻绝剑门,来往不过是几里路,柴荣也将心里一块大石放了下来。
短暂沉默过后,柴荣隐隐看出柴嫣模样惴惴不安,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柴荣突然察觉到柴嫣是空着手回来,开口问她道“青儿拿着青霜剑去白马寺了吗?”
柴嫣摇摇头,低着头嗫嚅道“是我不小心,青霜剑被一个怪老头夺走了。”
柴荣一听这话,“啧”地叹了口气,连连数落柴嫣道“师哥从来都是剑不离身,这次他不嫌你顽皮让你带着出去,你难道不知保护好它么?洛阳之大,找回这剑岂不是大海捞针?师哥醒来,我看你怎么面对他……”
柴嫣低头咬着嘴唇,不敢出一言以复,听柴荣说了半晌,突然朝他吐了吐舌头。
柴荣一急,呵斥柴嫣道“你以为哥哥在跟你开玩笑?你可知这青霜剑在江湖上一度失踪许久,找见它要花多少气力?”
颉跌博见柴嫣被柴荣数说得垂头丧气,呵呵笑道“也不是荣儿说得这般夸张,远儿得此剑,原也是承他师叔的恩情。”
柴嫣听到这时,蓦地想起那怪老头说的话,连忙抢话道“没错,夺走青霜的那怪老头就说要我去得到青霜剑的地方寻它。”
颉跌博脸色微变,连忙问柴嫣道“你快与我说说那老者何等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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