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客在寒鸦多年,剑术已摒弃了一切多余花招,出的每一剑都为一剑锁喉。若一剑不能封喉,这一剑也必是为下一剑封喉而荡开空间。
他自称不再轻易出剑,而当他一旦出剑之时,但凡能一剑杀人,绝不出第二剑。
面对这样恐怖的敌人,胜负和生死都在片刻之间,白马寺也自然不会留手,必然每一招都不遗余力,三招若能制敌绝不拖到五招。
正因如此,聂远心里明白若是动起手来,这两边都绝不能够全身而退。高手对决精细万分,或许一个眨眼不留意就是生死两隔。
这场生死相搏本没有必要,聂远欲要开口阻拦,智璇拦住他道“聂少侠,这其中内情你尚有不知。柳姑娘前脚被神秘人劫走,普清方丈遣了僧众帮助柴公子找寻,此人后脚便趁寺内空虚闯入寺中打伤僧众。事到如今,不论此人和方才劫走柳姑娘的神秘人是何关系,唯有拿下此人,才能寻到柳姑娘失踪的突破口。”
聂远听得柳青失踪,当下也心生一阵惊惧,正要开口再问时,黑袍客已然冷冷盯着智璇道“你所说的,只是你自以为是的真相。”
“那施主又凭什么让老衲相信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真相?”普清一顿禅杖,怒喝黑袍客道。
黑袍客仍是阴沉着脸,闷声道“爱信不信,真相本就不是我欠着你们的。”
群僧见黑袍客极是傲慢,纷纷恼怒不已,大有跃跃欲试之态,智璇连忙一扬衣袖拦住众僧道“不可造次!”
黑袍客冷笑一声,转过身看着聂远道“你跟我走,我给你真相。”
“你又能知道什么真相?”普清斥道。
“虽然只是部分的真相,但好过臆想出来的真相。”黑袍客冷冷道。
他说罢此话,疲倦的眼神中陡升出一阵杀意。他用这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环扫群僧一周,群僧无不毛骨悚然。
普清默念佛经,定下心神,扬起禅杖朗声道“合阵!”话音落下,围困着黑袍客的十八僧众压下戒刀长棍,互相紧靠壮胆,缓步合围。
黑袍客随意抬头环视两眼,突然一伸猿臂将聂远手中长剑笼了过来,接着又伸手在聂远身上一推,将他推得踉跄几步,跌出了包围圈外。
群僧情知智璇和聂远相识,因此当下对聂远并不在意,只是全神贯注于这黑袍客身上。黑袍客拖剑在地,包围下仍是那一副冷峻神色,使得群僧无不胆寒。
群僧包围已定,却无一人敢上,黑袍客手中剑轻轻举起,群僧又慌然踉跄着后退几步。普清上前左右扫视一遍,竟看出群僧手中戒刀木棍竟都在微微抖动,当下也是大惊。
毕竟眼前此人,非但是如今江湖上的第一剑客,偏偏还是一个嗜血的剑客。他剑上沾过的血不是一个人的血,有来自其他剑客的血、本门杀手的血,也有来自苍头百姓、王侯将相的血。
他不挑剑,也不挑对手,他的剑下死过各种各样的人。他的剑下,人人平等。
一个个平头小僧,面对这样一个恐怖的对手,怎能不遍体生寒?怎么能做到勇敢地冲上去?
智璇一手在胸前持着佛珠,警惕地盯着黑袍客,他自然是在场众僧中武功最高者。普清在佛门辈分虽大,但专研于佛法,武功修为称不上江湖一流,若要拿下这黑袍客,关键必然在于自己出手。
黑袍客剑法被饮雪楼列为江湖第一,武功排名上智璇尚且落后于他一位,硬要接战实是没有把握。不过若是让几名小僧先试出这黑袍客的剑路,自己随后出手,便有把握得多,可送几名小僧上前枉死,自己于心何忍?岂非有违佛心?智璇是绝做不出这种事的。
普清只道智璇“海内四雄”、“江湖四老”的名声传扬已久,几乎已是天下无敌,可此时见得他只是在旁观察,面容冷峻,当下心中暗道不妙,只得对智璇道“智璇大师,传闻此贼剑法高超,此番若不是智璇大师在场,老衲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智璇捻着佛珠,也不拐弯抹角,对普清直言道“如今白马寺到了紧急关头,请天王殿四位大师出手相助吧。”
普清心头一沉,他这四名师兄弟性子最是古怪,不然也不会自称四大天王,又每日雷打不动地彻夜在天王殿里修炼什么天王伏魔阵。每每有人扰了他四人清修,四人都要大发雷霆。
故此不是到了非请不可的关头,普清实是不想请他四人出马,不过眼下连智璇都未能有把握胜那黑袍客,若白马寺一朝有失,罪莫大焉,只得将四大天王请出天王殿。
虽然当着黑袍客的面翻身回去搬救兵有失面子,但既然是惩处十恶不赦之人,原也不必讲甚么礼法。
普清想通此理,翻身疾奔到天王殿前推门而入。四大天王听得殿外乒乒乓乓,原也猜到了几分,当下见得师兄普清推门而入,那持剑的增长天王抢先开口道“大师兄、三师弟、四师弟,我师兄弟四人日日苦练天王伏魔阵,终于到了一展身手的时候!”
持蛇广目天王道“二师兄说得没错!普清师兄,你不必多说,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有我们四大天王在,任他来多少豺狼虎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普清心知他这四位师弟也是爱武如痴之人,又见识到了他四人轻松制住柴荣的一幕,当下不由得大喜,连忙引四人出殿。
却说黑袍客见普清突然回殿,料想他必是要搬出厉害援兵,当即将长剑在周身一荡,那软剑哗哗作响,激出一阵耀人双目的寒光,群僧连忙后退数步,一手持着兵器,一手笼起僧袍遮面。
此时黑袍客早已飞身跳出群僧包围,朝庙门疾步赶去。智璇闷喝一声道“哪里走?”随手夺过一名武僧手中戒刀,飞身上前截住了黑袍客去路。
黑袍客心中急躁,“刷刷刷”连出三剑快招抢攻,智璇见他剑招势急,不敢托大,连忙使出菩提刀法守好门户,伺机反击。
黑袍客剑法凌厉,剑光翻飞,智璇刀法沉稳,难寻破绽。两人连过数招,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不分高下。群僧看得目瞪口呆,并无一人敢上前插手相助。
此时普清当先从天王殿中赶出,四大天王跟随在后,一跃跳到黑袍客和智璇四周围定,又各自抬起手中兵器指着黑袍客,广目天王手中长蛇也已脖颈粗起,口中吐信嘶嘶作响。
此时却见众人之间黑袍客出剑愈来愈迅速,他手腕变向之快,使得众人眼里已只剩下了模糊的残影。黑影周围、遍体上下剑影翻飞,激起空中一阵厉风呼啸。
智璇刀法沉稳有余,和黑袍客见招拆招,却已快跟不上他快到极致的出剑速度。他不敢继续硬接,只得以退为进,当下向后让开数步。
智璇一边后退,又在正身前舞个蒲扇挡住黑袍客剑势,同时暗运内力猛然发于左掌,这一招正是少林派武功中刚猛无比的大力金刚手。
黑袍客御气横剑一接,众人只听得凭空一声爆响,呼啸的剑风随之止歇了下来。
智璇趁机主动后退数步,四大天王踏步上前,脚下步伐一变,分别按照东持国、南增长、西广目、北多闻的顺序站定。四人一如寻常凶神恶煞,紧紧盯着站在垓心的黑袍。
黑袍客怔怔站在正中,突然抬起头对聂远道“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去秋水阁等我。”
智璇连忙抢话道“聂少侠,老衲虽不知其中隐情,但寒鸦中人狡若豺狼,不可轻信!”
聂远杵在原地犹豫不决,鬼谷派谋划天下,然而这天下所有处心积虑的谋划,最终无不落在一个“决”字上。
“大师,于邪魔歪道不必多说,先待我师兄弟四人拿下此贼,再做计较!”持剑增长天王厉声道。他声如洪钟,话音落下众人耳间犹然嗡嗡作响。
持国天王当先喝道“贫僧先来!”随即一拨铁琵琶,震得黑袍客手中软剑一颤。黑袍客随即在剑上催动真气,却听那软剑“嗡”一声剑鸣,陡然间又挺得笔直,一股凌厉的剑气将地上灰尘激起一尺有余。
“大师兄,两位师弟,我等先来故技重施一番。”持剑增长天王一挺精钢宝剑,大喝一声“斩尘丝!”运起全身横练硬功,猛地朝黑袍客劈砍过去。
黑袍客尚且站在原地不动,接连听得耳边“察世间”、“保众生”两声大喝。伴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铁琵琶声,一边铁伞开屏,封住他逃脱去路,一边长蛇盘舞,盯准了手腕和咽喉上的致命经脉。
四面武僧距黑袍客三步之遥时,黑袍客骤然一抖身上长袍,那长蛇早已弓起了脖颈,霎时受惊,箭矢离弦般猛地冲了出来,一嘴咬在了黑袍上。
持国天王正拨弄着熟铁琵琶弦,黑袍落地,突见眼前寒芒一闪,剑风已飞沙走石般呼啸而至,剑未至,剑风已揦得他脸颊生疼。
多闻天王大喝一声“护佛法!”人闪身在持国天王之后,手中铁伞向前一甩,横插在持国天王和黑袍客之间。
黑袍客这凛然一剑甚是骇人,却不想只是虚晃一剑,剑至半空,他瘦长身躯突然凌空一转,两脚在多闻天王伞面上重重一踏,翻身一剑刺向背后疾奔而来的持剑增长天王。
增长天王剑至半空,却蓦地站住一动不动。黑袍客长剑后出先至,已指着了自己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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