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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清彪等人带着车队,继续向北而行。
他们一行人将会穿过八达岭长城,经过延庆、怀来、保安,宣府,然后来到外长城的张家口堡。
伴随着绥远的太平,曾经九边煊赫两百余年,被誉为万里长城第一线的宣府镇,也逐渐失去了军事功能。
宣大总督,孙长舟是最后一任。
待到他担任察哈尔总督时,宣大地区,就罢军镇而设府。
即,隶属于山西的大同府,河北的宣府。
昔日的卫所,也慢慢的变成了县、镇,沦为了民所。
不过,虽然没有了军户,但由于临近京畿,故而在大同、宣府两地,依旧驻扎着两三千边军。
他们依旧把守在长城上,只不过不是防御鞑子,而是进行收税罢了。
这也是大明的特色。
绍武朝时期,边镇上昔日的所有卫所,部被罢设,卫为县,千户所、百户所为镇。
至于土地,悉数被分给那些耕地的百姓,皇帝也懒得追究了。
实事求是的说,这些土地相较于中原和南方,是极其贫瘠的,亩产最多两百斤。
故而皇帝也不心疼。
而内地的卫所则不同,尤其是南方,所有登记在册的土地必须要进行腾退,收归朝廷。
如果实在不想腾退,或者说早就被分到百姓,流转了几十上百年,那也无妨,按市价补交地费即可。
随着地域的扩张,西北、东北两地是朝廷的主要的垦荒重地,土地不再是稀缺资源了。
或者说,朱谊汐也看得开,在农业社会,土地是最保值且稳定的行业,一如后世普通人有钱就买房,根本就制止不了。
所以,只要按时交税,登记造册,那就不怎么限制了。
绥远、察哈尔两地安稳,万里长城也就太平了,往年那些荒年入寇的情况,如今也不再显现。
百姓们自然就安顿下来了,不再逃荒。
同时,草原贸易,形成了一东一西的两条商道,来往的行商奔走不绝,带来了一串串繁华的市集。
龙门镖局一路行进,缺乏草料了就采满,牲畜病了就请兽医,也算是周到。
待他们抵达张家口时,瞬间就被这热闹的景象冲击到了。
巨大的市集,就在长城脚下。
来往的行商,数以百计,操持着天南地北的方言,让人耳朵都静不下来。
牛羊是这里的主要产品,羊膻味几乎能将人的鼻子给冲掉。
许多人直接坐在地上,手中抱着两三只羊,然后写个牌子,上面标记着数量。
许多蒙古人穿着特色蒙古袍,拽着别扭的汉话,在寒风之中,毫不畏惧的进行讲价,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旦有人问价,两只手就在袍子里相互掐弄,讲妥后才带人离去,定好时间和地点,再进行交易。
“这不怕跑了?”
老二祝百松嘀咕着。
孟清彪将商人们送入,一边闲逛着,一边解释道:
“瞧见那个威风的衙门了吗?”
“那是商税司,两人交易好后,直接送上商税,商税司签下来卖单。”
“到时候,商人可以把直接给银圆,也可以直接银票,无论是商人或者蒙古人违约,到时候就不再允许在张家口做生意。”
“蒙古人跑不了,他们有牧场,绥化总督能管他们;商人也跑不了,他们的钱财家产都在内地。”
“原来如此!”祝百松恍然大悟。
孟清彪不是第一次来这,他走在市集上,感慨道:“当年我就在张家口守城墙,别提多冷了。”
“旬假的时候就到市集上逛,总能淘换几斤羊肉,过过嘴瘾。”
“当年老子要是能升到队正,这时候指不定在某个县,或者是张家口县,当乡长呢!”
祝百户圆脸上也露出憧憬:“是啊,我比你差点,连副队正都没摸到,在什长就退下来了。”
“还是当官好啊!”
绍武初期,军中但凡是受伤的兵卒,或者军官,都能到地方上捞个一官半职。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官位日趋的减少,五军都督府和吏部只会给带有军衔的队正安排乡老。
队正以上的军官,倒是能安排到地方巡防营养老。
而且,安排官职除了受伤以外,只有退役一途。
京营的士兵,服役年限长达二十年,等到他们退役了才能有官职。
边军则辛苦了些,吃着一样的俸禄,却在边疆忍受风吹雨打,物资贫瘠,故而年限一般在十五年左右。
这是吏部老爷们精心算计的结果。
京营在北京城附近吃好穿暖,虽然训练有些辛苦,但比起边军来,那是养尊处优了。
故而,其身体能支持到四十岁,依旧是个好汉。
而边军日晒雨淋,物资匮乏,三十五六岁,其身体就不咋地了,比不上那些年轻人。
有更年轻的汉子替代,是正常的。
队正以上军官们都会有安排,而普通的士兵,基本是哪里来归哪里去,到老家充任巡防营、巡检司的老兵。
如果有人脉的话,还能混上个一官半职。
这也算能够安心养老了。
“老子副队正退伍了,兵部直接发了个什长的官,而且还是在湖南。”
孟清彪满脸不忿道:“一年十来块银圆,吃个屁?”
“还是干镖局舒服。”祝百松附和道:“镖师一年少说能赚个百八十块,普通的趟子手也能赚二三十,在京中也能快活。”
“东家眼光好。”孟清彪叹道:“龙门镖局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咱们兄弟也捞了实惠,京中都买了房,这在以往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收好心情,孟清彪指着远处的三地围栏:
“张家口主要是牛、马、羊买卖,所以在东、西、南三地,各有一处围场,分别安放那些牛羊。”
“咱们就是羊市,京城百姓最爱在冬天吃上火锅,涮上羊肉,即使如今大雪铺地,商人们也不敢断绝。”
“马草料不足,瘦得慌,如今没多少人,牛同样也是如此。”
祝百松张大了嘴:“我勒个乖乖,这只是三大市集之一,那要是在夏秋之时,该得多热闹。”
“哼哼!”孟清彪略显骄傲道:“我与你说吧,三四年前,张家口仅一年功夫,就卖出了近百万头羊。”
“更金贵的黄羊,也有数万头。”
“啧啧!”祝百松感慨万千:“也就是说,京城百万人,每人每年都要吃掉一只羊咯!”
“多是中产之家食得。”
孟清彪轻声道:“一斤羊肉十来文,猪肉才六七文,合买两斤猪肉了,普通百姓们才舍不得呢!”
整个商队在张家口徘徊了近三日,补充了大量的物资,足以支持一个月之粮。
有时候拉不住了,商人们还赶近千头羊,准备边走边吃。
按照三四百人来算,十来天就能解决掉,能省下不少的运力。
过关时,商税司面对如此庞大的队伍,却也丝毫不慌,他来了十来人,不到一个时辰就将所有的东西好了价钱。
然后按货交税。
这是关税。
长城卡在那里,如果要往北方去就必然要交税了。
当然啦,在这里当兵数年,孟清彪当然清楚一些小道,带着商队过去能节省不少的钱。
但这事不能被发现,一旦被察觉,迎来的就是十倍罚款。
况且人多眼杂,谁能担保,没有几个狡猾之徒前去举报?
对于和气生财的镖局来说,宁惹土匪,不愿惹衙门。
为别人省钱,给自己惹上麻烦,孟清彪是怎么也不愿去干的。
过了长城,时间就来到了一月底。
整个草原依旧被大雪覆盖,只是依稀露出地上的枯草。
往日便于行走的道路,如今却是泥泞难行。
对此,孟清彪早就有算计。
他让大脚掌的骆驼,走在最前方开路。
它们趟出来一条道路后,就是挽马们行走。
挽马都是蒙古马,对于草原的环境极其适应,甚至慢悠悠走的时候,还能一边用蹄子刨出雪下的枯草吃着。
“这官道倒是比想象中的好些。”
孟清彪笑道:“我本以为就是一条小路,不曾想倒是夯实的厉害,咱们的速度也能快一些了。”
祝百松目视着前方这条宽不到两丈的官道:“听说朝廷十来年前,就已经修建了这条官道了,只是草原上的野草众多,没多大功夫就把官道遮盖……”
车队在简陋的官道上行进,速度维持在日兴三十里,拖拉着二里来长,百余镖师、趟子手,都要来回巡逻。
走了三五日,竟然没有遇到一个部落。
整个镖局感到万分稀奇。
要知道,为了维护这条官道,朝廷在沿途每隔一两百里,就安排了一个小部落值守,如今竟然毫无人烟。
车队中的行商则解释道:“草原上的部落一年都要转场,有的时候甚至要转三四场,春夏他们在这里放牧,秋冬就不一定了。”
“他们肯定去更暖和的地方过冬了。”
一路走着,一路踏着积雪,车队倒是没有迷路,走了近两千六百来里,两个路途。
在漠北大雪初化时分,抵达了库伦城。
而迎接他们的,则是漠北总督,曾英。
“半年没见到商队,真是太好了。”
曾英喜出望外。
漠北大雪三四个月,八九月份商队就得南归,等到他们北来时,基本上就到达了夏天。
而如今在开春时就见到了商队,这是极其稀奇的。
不过,待他察觉送来的是十万斤火药时,建设露出了凝重之色。
商队中一人自称锦衣卫千户,带来了皇帝的谕旨。
皇帝要求漠北总督府,找到一处水草丰满之地,建设一座能够容纳五万人的军营。
隐蔽,安,不为他人所知。
“陛下这是要北进奉京?”
曾英心中豪情万丈。
果然不出乎他所料,随后的时日,来自于京城的镖局,商队,络绎不绝的北上。
几乎每隔三五日,就会运送来大量的物资。
或是布料,或者是火炮,或是盐。
而最引他注目的,则是一群铁罐子。
“这是什么?”曾英看着方块的铁盒,一块块的堆积如山。
“军粮。”
军官解释道:“从漠北至北海有两千里地,长途奔袭就必然受到军粮的限制。”
“有时候,甚至没有木柴取火。”
“而这些铁皮罐头里面,则装着煮熟后的粮食,足以长期保存了,维持军队的奔袭。”
“能维持多久?”曾英将眼前,巴掌大小的铁罐子拆开来看,露出了压实的肉块。
他忍不住尝了一口,又咸又腥,倒是能吃,不过不仅有肉,还有一些饭,肉只占了不到三成。
“最少三个月。”
军官笑道:“侯爷,这军粮里面不仅有腊肉,还有炒粉,还加了许多的盐和糖,甚至还有鱼肉。”
“吃起来味道不怎么样,但就这么一盒,就能填饱士兵的肚子。”
“没有草料了,甚至还能充当马料。”
“好东西。”曾英直接吐了出来,然后用水漱口。
但他不得不承认,这玩意儿虽然难吃,好歹也是肉啊。
只要不生蛆,实在无法难以下咽,那都能充当军粮。
“你确定是三个月?”
“侯爷,千真万确,越是冷的地方,保留的时间越长,甚至能达到一年之久。”
“好——”曾英大喜:“有此利器,何愁满清不平啊?”
“这是怎么做成的?”
军官详细的解释着怎么煮成,排出空气。
“既然如此,何必千里迢迢从北京运送,不如在漠北直接煮好?”
曾英提出了建议:“这些年我在漠北也开垦了不少荒地,囤积了许多粮食,正好一应做成军粮,省去运转的功夫。”
事后,曾英暗自召集总督府直属部落,要求他们选出精锐的骑兵,以作他用。
库伦的热闹,瞒不过寺庙中的哲布尊丹巴。
遍布于漠北各地的寺庙,就是他最好的眼线。
即使为总督府效力的蒙古人,也不得不尊敬于他。
“佛爷——”服侍的高僧低声道:“看来漠北不安宁了。”
“阿弥陀佛!”哲布尊丹巴轻声叹道:“草原平静了那么久,看来好日子到头了。”
“记住,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