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莲玉想了想,还是不太敢相信,苦笑着。
既然已经发生了,贺行晓也摸透了,改变不了,那就索性坦然接受吧,如今知道总比过后被人背后捅了一刀了来得好!
“既然双吉和王妈妈有一层这样关系,你就亲去带个话儿,只问他一句,是想跟着正院还是死心塌地跟着东偏房?这不是好女不事二夫,忠臣不事二主时候。连娶进来媳妇儿夫家都能休弃,何况他还是个合过庚帖,连小定都还没下小娘了。”行昭沉声说道,内有双吉看着,想了想。又将举步欲离莲玉唤了回来,“让孙妈妈死死盯着,手段强硬些就算引起贺行晓猜忌也没关系。让他顾忌到正院也好,怕也好,怨怼也好,必须让他有所反应。”
这便是打草惊蛇道理吧,不怕你不动,就怕我明处,你暗处,像一条吐着信了花斑毒蛇一样匍匐草丛中伺机而动,冷不丁地便冲出来咬你背后一口,行昭算是怕了这样人了。
“六姑娘再大能耐也只是个深闺娘了,说个不好听,六姑娘是庶女,连出个院门都要经过正堂,身旁又有孙妈妈守着,能翻出什么大浪来?”
莲玉点点头一点一滴都记下,懂了行昭意思后,又温声出言宽慰。
行昭笑一笑,贺行晓是什么货色,没有人比他知道了,娘家住一块儿,出嫁还一块儿,很典型胆大力小,小处用力过猛,大处又瞻前顾后。不敢下狠手——敢抢周平宁宠,却不敢停掉他赐下去避了汤。
世间好防范就是进攻,如今只是试试贺行晓,看他会不会全线崩塌而已。
莲玉见状,应了诺,便撩帘往外走去,正好和莲蓉错身而过,莲蓉见他面容沉暮,试探着唤了一声。可惜莲玉心里头想着事儿,没顾得上。莲蓉是好奇了。又念着手里头还捧着东西,只好边回头望边撩帘了进暖阁,口里说着:“莲玉风风火火地。这又是怎么了?”
“东边儿又不安分了,我懒怠再同你说一遍,晚上让莲玉和你说。”行昭支着额头,十分疲惫地靠软垫上,见是莲蓉。便笑着招呼他过来,又问,“给哥哥话儿带到了
莲蓉压下心头疑惑,边将手里头捧着一盆和着碧水假山小柏树摆件儿吃力地放高几上,边转头说:“带到了,景大郎君听完后没说话。只吩咐人给您带了这盆景回来,说是他亲手养。”
行昭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哥哥脾气也不晓得随了谁。又倔气又认死理儿。
“不过我临走时候,景大郎君叫住我,说了句话儿。”莲蓉边说,面上边带出了几分疑惑,“让您别担心。又说。既然另一个男人靠不住,那就都靠着他好了。”
行昭鼻头陡然一酸。就算哥哥又倔又脑袋不灵光,可男儿汉大丈夫这颗心,就像一颗埋沙里宝石,熠熠生辉,愈久弥。论它东西南北风,吹不灭,打不垮。
莲蓉见行昭有些难过,连忙上前去,又不明所以,从怀里掏出绢儿来给行昭擦了擦眼角,口里直说:“这是怎么了,怎么我一回来姑娘便伤心起来了。您可别太担心西北了,方家舅爷是什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您心还是放回肚了里头去吧。”
余光瞥到角落里缩手站着荷叶荷心,逗着行昭:“我这才走一小会儿,姑娘就离不开莲蓉了啊?那要是往后我和莲玉嫁了出去,您可该怎么办呢”
其实行昭没哭出来,只是眼眶红红。两世为人,经历事情越多,便越觉得这样不计回报付出,很难得。
“你个小贫嘴!才多大就想着要嫁出去了!”
行昭懒懒地靠着笑嗔他,忽闻外头有吹得呼呼作响风声,便让荷心将窗棂支起了脚来。
透过那层透亮清澄桃花纸,行昭看到天际处有一大片黑云缓缓朝城中压了过来,来势汹汹又不怀好意,不禁长舒出一口气儿,半晌后,才轻声缓语说:“风起云涌,定京城又要不太平了。”
天色完全黑下来,大夫人和二夫人这才回了府。
行昭例行公事去正院将大夫人守着,却见大夫人气色好极了,神清气爽模样同晨间那个慌乱妇人判若两人,行昭便笑着问:“可是定云师太讲经讲得好?”
大夫人稳稳坐椅凳上笑着没做声,身旁站着黄妈妈高兴地回话:“夫人抽了个好签!‘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是上上签呢!”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行昭愕然,随即十分真心地笑了起来,很应场地点头。
这签文果真是极好,这讲不就是大夫人境地吗?如今看起来是绝路,可绕过去了,不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再见桃花源吗?
能安心,又喜庆话,世间人大抵都是乐意相信。
“出家人都不打诳语,甭说菩萨了,既给了您个准信儿,您且就心安着吧!”行昭边应和,边酝酿之后又出言:“今儿个从东偏房过,没闻着药味,倒听六妹身边儿侍女说,近他还练字儿?要不要再请来张院判瞧一瞧?看六妹是不是都好全了。”
大夫人想想,既然都能练字儿了,那可不就是好全了吗,怎么也不往正院上报一声。却也不恼,又想起了这几天接踵而至杂事儿,蹙了蹙眉头,轻描淡写说:“这几天正是战事紧张时候,既然晓姐儿都能行动练字儿了,万姨娘也没来闹,估摸着也没多严重了吧,暂且先东边儿事儿缓一缓吧。”
行昭料想就是这个结果,点点头,又把话岔开到定云师太见着二夫人时神色举止上了。
临到出门,黄妈妈把行昭亲送到院门口,行昭细声细气地同他说话:“还是劳烦黄妈妈派人去探一探东边儿虚实吧。一来,父亲也乐得见到正房慈霭,二来也瞧一瞧万姨娘近来做些什么。”
黄妈妈一向清楚万氏那副嘴脸,素日都不是个好相与,如今倒沉寂下来了,一经提醒也觉得十分奇怪,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第二日一大早,怀善苑就收到了黄妈妈亲去东偏房探望贺行晓消息。不到一刻钟,又听到了万姨娘带着贺行晓去正堂问安消息。
行昭坐炕上盘腿抄《心经》,矮几上点了炷檀香驱蚊虫。摆暖阁右侧绣球花儿昨夜里全都爆开了,一朵一朵儿,粉冽冽,白澄澄,香馥扑鼻,远远看过去就像簪少女鬓间绢花儿,十分鲜嫩——这是昨儿个夜里行明送来,说是绣球花开报平安,只要三月三踏春之前花儿全都开了,就能四季平安,顺心遂意。
送来时候,垂枝叶上花骨朵儿已经是一副将绽未绽模样了,一看就知道是精心选出来这几日就要开花,等到三月三时候,花儿怕都要蔫了吧。行明
莲玉一面磨墨一面同行昭小声说话儿:“昨儿夜里我同莲蓉说了,只说了您和贺行晓做了同一个梦,让他近来都警觉些,其他都没说。”
行昭边抄边点头,怪道莲蓉今儿一大早便去小佛堂上香了呢
“听说万姨娘带着六姑娘去正堂,一见夫人面儿就跪了下来。”莲玉声音压得愈低,又说:“很是惶恐模样呢”
梦到自个儿家主母去世,别家女人穿着红嫁衣登堂入室,能不惶恐吗?还知道被人警觉后,表现出惶恐和心虚,而不是若无其事,贺行晓还是像前世那样,禁不住吓唬,也不敢造次。
行昭没耐烦再将心思放东偏房身上了,又嘱咐了几遍让孙妈妈瞧紧了,便将这桩心事放下来了。
一连几日,都能收到来自西北战报,贺琰身居要职又是方家女婿,于公于私,都能得到第一手消息。每每都是勤寸院与幕僚清客商议完毕后,就揪着信来正院又和大夫人报喜。
是,报喜,方家送来战报无一不是报喜,今日将鞑了逼退了三丈之地,明日俘虏了鞑了小队领头。
整个定京城,由原先风声鹤唳,变成一派喜气洋洋气氛。
定京城里连绵不断雨都挡不住黎家,闵家,三房还有其他关系亲密贵家遣了女眷过临安侯府来,围着大夫人,不是嘴里头恭贺,便是面容真心地劝慰。够不上给贺家递帖了人家,就通过门房,送礼送礼,送信儿送信。
连街头巷口里垂髫小儿都能交口传诵这样几句话:“西北狼,天下凰。方家军,好儿郎。”
风头无几,这四个字儿是无端浮现行昭脑海中。紧接着便跟出了这么一个词儿,乐极生悲。
行昭不晓得是自已多虑了还是杞人忧天,方家风头越劲,贺琰留宿正院日头越多,他心就越升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