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始一年九月初三,浩荡的船队扬帆起航踏上归途。九月十四,船队驶入缅南海域,在土瓦码头登岸。
近几月的发展使得村落开始展现出城镇的雏形,中央是皇帝朱骏的宫殿,虽只是个四进四出的宅院,但门前两只盘踞门柱象征皇权的五爪金龙却告诉过往的人们宅子主人的显赫身份。
宫殿四周是新近修建的水泥阔路,分别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延伸,东面是通往集市,在那里,各地商贩努力的吆喝着自己的货物,这里不但有本地的汉商,更有缅甸乃至锡兰、暹罗等地的商贩前来构建铺面,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定居的百姓虽不过两万,但人人都有工做,每户人家一个月至少也能赚到五六两银子,这样的收入放在别的地方恐怕就是小富之家了,所以购买力水平也低不到哪去,一天所卖出去货物并不比那些十几万人口的大城市少。
西面的便是住宅区,这里的房屋错落有致,全部是水泥混合砂土墙砖构建,每个房屋都是两层建筑,朱骏为了节省土地,原本的方案是设计出三室两厅或者两室一厅的格局供人居住,待实地考察之后才发现这个时候的中国人讲究的是儿孙满堂,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往往是扎在一堆住一起,更何况现在没有现代化的厨具更没有所谓的煤气灶,生火做起饭来甚是不便,所以干脆建成乡下格局的两层小楼,十几口人爱挤就挤在一起。
北面是各种高炉和工匠作坊,除开朱骏开的武器作坊和水泥厂,最近又有些商人筹资兴建了纺织作坊和木器作坊,倒也是一副生意盎然的忙碌场面。
南面是衙门和学堂、药所之类的设施,东街是六部衙门以及顺天府,西街便是学堂、药所等公共设施,学堂里的先生尽是翰林院的官员,朱骏觉得这帮吃的没事做的家伙碍事,拿了薪水也没见人创造出一点价值出来,但是这些人偏偏学问又是极好,干脆便让他们来教书,为扫盲事业做些贡献。
令朱骏后来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翰林老爷们教书也不安生,在明末,各种学术盛行,除了传统的程朱理学之外,更有日渐兴起的阳明心学、东林学派等等,而每派之间更是流派不少,譬如阳明心学,其中就有以王畿为代表的主张“本体虚无”说的良知现成派,以王艮的泰州学派为代表的主张“百姓日用即是道”的良知日用派,以聂豹、罗洪先为代表的主张“虚静为修养工夫”的良知归寂派,以邹守益为代表的主张“以敬事为纲领而戒惧慎独”的良知主敬派,以钱德洪、欧阳德为代表的主张“事上磨练”的良知修正派。
这些翰林老爷们各自有自己道理,从而导致了学术之争变成了学堂中的学生之争,翰林老爷们为了自家学派的发扬光大,争着抢着将学生们收拢到门下培养,这也导致了报纸的兴起。
在中国,自唐代起便有了邸报的官方报纸,一直沿用到了清末,邸报的受众面相对比较小,主要是将皇帝颁发的各种旨意以及注解写在邸报上,而后向各衙门颁发,以此来让官员们明白皇上的意思和国家的政策。
翰林老爷们对邸报自然是了然于胸,开始也并没有把主意打到这东西上面,到了后来各派之间的学术观点日渐尖锐,甚至到了学堂之上两个先生当着数十个童生的面相互辩驳乃至侮辱的地步,于是,便有一个有心的翰林官员灵机一动,让人将自家学派的观点写在纸上,而后让人抄写了百来份向学子们分发。
第一个人吃了螃蟹,那么接下来自然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而且这做螃蟹的手艺也翻新了不少,只半月功夫不到,各个学派都有了自己的邸报,开始他们还只是发给学堂里的学子,到了后来,干脆各衙门也塞上一份,就连那一向门前鸟雀不沾的镇府司衙门也被人丢了几份,接着便是各个商户,最后干脆让人往人家门缝里塞,奶奶的,老子要让所有人知道,只有咱们程朱理学才是儒学正宗,跟我斗,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这些事朱骏原本还是蒙在鼓里,他自吕宋回来之后便开始着手准备第二次启航前去吕宋大赚一票,朱骏倒不是让自己赚,而是要让马仁的资产翻个几倍,原因无它,现在吕宋所有的海商都在盯着马仁,想瞧一瞧这家伙举家搬迁到缅南从而得到护船队免费保护的效果如何呢,朱骏就是要立一个标杆,让所有海商都知道只有跟着护船队混才有前途,否则就卷铺盖滚蛋别再这行混了。
这一天,正是九月末,缅人的祈天节,虽然这里汉人居多,但是街面上仍然洋溢了些节日的气氛,只是天气酷热的很,朱骏穿着凉衫独自在宅子的后园乘凉,便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前堂传来,待人影到了月洞,才发现来人正是小桂子。
“皇上,不好啦,内阁学士连同六部、六科、五寺、翰林院、督查院大臣一并觐见,现在正在朝堂等候。”
朱骏原还想叱他几句大惊小怪,听得所有的官员一并要求觐见不由的吃了一惊,若没有大事绝不会闹出这样的大场面出来的,他急急的起身由小桂子引着向朝堂走去。
这朝堂其实就是宅子的前堂,此时三个大学士再加上十几个部院的主事在此等候,朝堂的地方虽然开阔,但也容不得上百人,其他不够级别的官员也只能在堂外等候消息。
待朱骏出来,一阵山呼万岁之后,大理寺卿已站出班道“皇上,翰林院侍讲学士刘不凡昨夜自杀身亡,刑部给事中杨名堂也于昨夜子时欲图上吊自尽,好在被家人及时发现,现在正在家中静养。”
大理寺卿奏报完毕,礼部给事中已愤怒的站出来道“请皇上治翰林院修撰王达、侍读张谦二人污蔑同僚致死之罪。”
朱骏倒是奇了,先前那两个家伙好好的官不做,偏偏学前世的非主流玩自杀做什么?而且这事和另外两个官员有什么关系。
沐天波作为内阁首辅,见朱骏一脸的迷茫,忙上前递了一份邸报到朱骏的案前道“皇上先看看。”
朱骏翻开邸报,只看到最上的标题写着《程朱圣人言》五个大字,不由得来了兴趣,细细看了看,才发现这和前世的报纸有些相似,只是将一张大纸分为五、六块,每块上都写着某个人的文章,而这张邸报的主版上则是一篇斗大的骈文,偏偏朱骏虽然识字,但是仍然是个睁眼瞎,看不懂。
朱骏尴尬的轻咳一声,扬起脸见诸臣们都望着自己,当然不好意思当面说出不懂文章中的意思,于是招招手,对阶下侍立的周慕白道“周爱卿,朕有事相询,你随朕到后堂去。”
周慕白一脸的木然,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皇上但凡有事都要拉上自己这说明什么?说明圣眷正隆,于是在诸大臣嫉妒的眼神中小跑着跟着朱骏往后堂去。
“周爱卿,这其中的缘由你来和朕说一说。”朱骏将邸报丢到一边。
周慕白扯了扯嗓子“皇上,其实这事说起来得从皇上巡幸吕宋时说起,那时学堂中突然流行起了邸报……”
“那翰林院侍讲刘不凡与刑部给事中杨名堂乃是东林学派的铁杆人物,也是《东林正道》的发起人之一,半个月前东林正道正好刊印了一份由刘不凡与杨名堂共同撰写的文章,其中对程朱理学颇有微词。微臣方才说过,王达与张谦二人正是程朱理学的大儒,看到了这邸报自然是气不过,于是第二日便在《程朱圣人言》的邸报那里反驳了刘不凡与杨名堂,于是这四人借着两份邸报足足辩论了近半个月,谁也没有服气。”
周慕白说到这里,拣起朱骏抛在一旁的《程朱圣人言》的邸报道“就在昨日,那王达与张谦二人又在这份邸报上写了一篇文章,皇上您看看,这篇文章当真是毒不可言啊,不但讽刺东林学误人子弟,连同刘不凡与杨名堂也骂了进去,什么不敬、不孝、不仁、不义、不堪为人等等”
“哎!原本骂了也就骂了,那杨名堂与刘不凡大不了再骂回去便罢。谁知这二人见着邸报各自大哭了一场,谁也劝不住,当夜就寻死匿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