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始二年十一月中旬,驻守在金门、厦门两岛的郑氏军民集体装船,在港口处,无数只舰船停泊在海岸线上,码头上挤满了各带着家什的军民,金门、厦门是郑氏的老巢,郑经就算想抛下百姓带着军队走,这些军队恐怕也不会答应,毕竟大部分人的家眷都在里面。~~&nbp;~~因此,这一次转移并不限制百姓登船,只要你有两条腿,只要你害怕清军攻进来之后屠刀,那么就上船吧!
不到一上午的功夫,所有的舰船已经塞的满满的,码头处仍然有不断涌入的百姓,旗舰上的郑经站在船舷甲板上望着海岸上人头攒动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悲凉,郑氏在此经营了二十多年,如今竟落到了如此境地,也不知此去缅甸会是个什么模样?陈永华参军的计策能否成功,若是失败,这天下之大,哪有我郑氏的立足之地。
远处的喝骂声和嘈杂的哭声不断的从海岸线上传来,郑经凝立不动,如今他已年方三十,生的倒甚是文雅,白面薄唇,却也不是一个善类,想当年随着父亲郑成功血战沙场,手上也染了不少的血。
“延平王,这里风大,不若回座舱里歇着吧,再过几个时辰船队就可以启航了。”陈永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郑经的身后,他怕郑经有些恍惚,便劝她回去歇息。
郑经回过神来,谦谦有礼的侧过头去给了陈永华一个微笑,自昨夜一席推心置腹的交谈,郑经预感到陈永华才是真正襄助郑氏度过难关的人。
“陈先生,船队的淡水、食物都准备充分了吗?”
陈永华道“请延平王放心,陈某已让船队卸下一些不必要的船上用具,全部用来装载食物和淡水。如今每条船都是人满为患,怕只怕途中遭遇荷兰舰队,届时开起火来,我们的战舰上都是平常地百姓,恐怕抵敌不住。不过陈某已经飞鸽传书通知了南洋各个分舵做好准备,一旦有荷兰舰队的消息就立即通报,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应该不会与敌舰遭遇。”
郑经点了点头“有劳陈先生了。”
“延平王言重了,对了,陈某还安排了一件事,未来得及通报殿下,陈某已经安排了一队弟兄留在两岛,待船队启航,他们便在两岛纵火,决不能给清军留下什么。特别是厦门岛上的船坞,还有米仓中库存的粮秣、火炮。”
郑经勉强笑道“还是陈参将考虑的周到,本王乱了方寸。竟差一点没有想到这一层。”郑经口里虽然只有说,对陈永华的态度却淡了一些,方才还是亲热的陈先生叫着,现在已改口叫了陈永华地官名。只因他心里却多了一份警惕,这陈永华忒不知好歹了些,本王刚信任他,他便自作主张,这样的人,将来还能留吗?
陈永华哪里会听不出郑经口中的亲疏之意,心里不由得感叹郑经比起其父来心眼似乎也太小了一些。他心里虽然不禁有些失望。但想起郑成功临终前的嘱托,又打起了精神。放低了音量道“一些将军都已经商量好了,待我们抵达缅甸时。新始初期定然不好过多干涉我军军政,多半会将我军安置在城外再做处理,届时延平王可在城外大营设宴招待新始的将佐、官员,举杯为号,将这些文武将帅一并拿了,再派大军攻城,陈某在城中联络好天地会分舵兄弟伺机打开城门,我军一拥而入,明军失去了将帅定然会陷入混乱,到时延平王再以清君侧的名义进入皇宫,掌握海都城,从此以后,南明朝廷便落入延平王之手,延平郡王可将新始高高拱起,让他在宫殿中做这个皇帝,宫殿之外,一切以延平王马是瞻。”
郑经不断的点头,这确实是个毒计,郑军新近来投,新始帝就算再对郑氏防备,恐怕也不会拉下脸皮夺了郑经的军权,更不会想到郑经会孤注一掷,前脚刚到海都就刀兵相见,这既是招妙策,更是一招险棋,胜则称霸南洋,败则全家死光。再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郑经知道,这是自己最后地一次机会,如果不出手,郑军到达缅甸之后就会渐渐的被明军吃掉,而他这个延平王也会被夺取任何军权,并且会成为新始重点照顾的对象,寄人篱下地生活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能够忍受,但是郑经却不能,就凭郑氏曾经拥立隆武皇帝这桩事就足够他被圈禁一辈了。
“一切按计划行事,陈参军,此事完全由你去安排。”郑经双手抓着船舷处的扶杆,迎着海风的脸闪露出无限的杀意。
一山不容二虎,既然如此,就让本王雀占鸠巢吧。
郑氏舰队装载军民十万人来投地消息传到了海都,这个惊人的消息将朱骏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南明朝廷内所有排的上字号的文武官员立即入宫朝议,大多数人的脸上都略带了些忧愁之意。
表面上,这是一件好事,海都正愁汉人太少,水师的实力虽然有了很大的提升,若是有几千上万地汉人乘坐着舰船来投自然是件喜事,可这一次不一样,这是整整十万人啊,其中还有一万余士兵,单战舰就有大小一百余艘,虽然郑氏水师地战舰大多以中小型为主,可数量上也是可观的很,仓促间要让海都容纳下这么多人,一下没有处理好,就要出大事。
对于朱骏来说郑氏在穷途末路下来投奔倒还说地过去,但是这么多人,他,这是逃难吗?
“如今厦门、金门十万军民来投,诸位爱卿可有本要奏吗?”朱骏坐在銮椅上,不动声色地打算先看看大臣们的态度。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片刻功夫,十几个大臣已站了出来,看来他们早就有备而来了,朱骏打起精神“都不要急。一个个的说。”
很快,群臣们便阐明了各自的观点,先是有个二愣子站出来恭贺了一番,又吹捧朱骏文成武德,吸引了大批汉人来投,由此看来,我南明复兴之日指日可待。朱骏对于这种逢事就狂拍马屁的老家伙直接无视。挥了挥手,让他回班。
接着开始有大臣奔入主题,站出来地是户部尚书卢士杰,他满脸忧虑的道“皇上,海都至今的人口不过三十万,这还算上了三万中央军的人丁,如今突然有十万人来投,安置起来可就麻烦了。这些人刚到海都,既无工可做,又没有安身之所。恐怕早晚会闹出乱子。”
朱骏点头,海都的许多作坊、商铺到处招人,可一下子来了十万人,恐怕分分钟就会让所有的用人单位全部饱和。其余的人衣食无着,每日在街上闲逛,不知会闹出多少事来。
“卢爱卿,户部如今还有多少银两可以拨付调用?”
卢士杰道“还有三百六十二万两,除了预留两百万作为非常只需以外,可拨付一百六十二万两银子出来。”
“既是如此,这些银子就全部挪出来吧。你拨五十万两给工部在海都城地外围开始修建房屋。其余的全部做好准备,若是移民们真的没有饭吃。户部可建立一些善堂,只要能保证他们不饿死就成。至于其他的,容后再想办法。”
安置的问题算是有了眉目,紧接着安全的问题便摆了出来,内阁辅大学士沐天波先出班道“郑氏水师一向与皇上颇有隔阂,此次如此大的声势下前来投奔,若是中途有变应当如何?皇上不得不防啊。”
群臣们纷纷点头,想当年郑成功在广东立隆武皇帝为帝时对永历政权是相当敌视的,双方还曾生过多次地摩擦,自从隆武帝被清军杀害之后,郑氏集团虽然表面上尊新始为正朔,但是双方的心里都明白,这只是给外人做做样子,新始需要给汉人们一个各地反清义军仍然紧紧团结在南明朝廷四周的形象,而郑氏却需要反清复明这张大旗,继续收拢民心,否则堂堂国姓爷与朝廷反目,就算当年地永历再怎样荒唐,你郑氏也是乱臣贼子。因此,双方在心怀鬼胎之下各自为战,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
若说朝廷的大臣们对郑氏完全没有防备恐怕只有鬼才信,沐天波这样一说,许多大臣已纷纷站了出来,有说让郑氏交下武器再下船的,有说不许郑氏登岸的,更有甚,甚至提出下船之后便逮捕郑经地。从言语中,显然可以看出郑氏集团在新始朝廷中是多么的不得人心。
议了半天,开始时朝臣们还是在为如何处置郑经而争辩,到了后来也不知怎的便有人开始翻脸了,大理寺少卿提议先诓郑经入海都,而后再将其软禁起来,礼部主事立即大骂大理寺少卿祸国殃民,这一来可算是桶了马蜂窝,大理寺作为官员的监督机构,一向在朝中颇受人尊敬,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就敢骂大理寺的二把手,岂不是反了天了。
于是一些大理寺的官员便弹劾礼部不太干净,上一次庆典时貌似还挪用了一些国库地银两。当时庆典是由礼部和工部一道监督完成地,这银子既然礼部挪动了,那工部自然也是有份的。于是工部尚书地脸一下子黑了下来,你老母的,大理寺找礼部地茬跟咱们工部有什么关系,你老母的把工部拉下水,意思岂不是说我这个工部尚书不称职?
“够了。”朱骏猛拍御案,打断了这群好斗的家伙无休止的扯皮“散朝!内阁的大学士全部留下来。”
“臣等恭送皇上。”
待回了寒冬阁,小桂子老远便小跑着禀告道“皇上,北镇抚司都指挥使扈言求见,他说有要事禀告皇上。”
朱骏知道锦衣卫定然是收到了什么信息,挥挥手“让他过来吧。”
小桂子点头,一溜烟的去了。
“微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与扈言同来的还有新近投靠朝廷的天地会海都分舵主赵三喜。
“是什么事?怎么如此心急火燎的?”朱骏见二人额头上都是汗珠,想来也是急冲冲的赶来的。
扈言道“天地会的总舵来消息了,赵千户收到了一封绝密的信笺,微臣看到事关重大,不敢擅专,因此特来请示皇上。”
扈言说完,侧过头去对赵三喜道“赵千户,还不快将此事禀明皇上。”
赵千户对扈言极为恭顺,笑嘻嘻的对着扈言点了点头,又拜倒在朱骏的脚下,道“皇上,天地会陈永华总舵主来了一封密信,让小的在海都城中做好准备,募集好一批兄弟,还说要尽量结识一些守卫城门的门官…
朱骏侧着耳将赵千户的话听完,不由得冷的吸了口气,看来这郑经并非是省油的灯,他让天地会海都分舵作内应,又让他们结识城门的守将,八成是想让他们攥开城门,紧接着在突然之下引军入城,以此来雀占鸠巢。
朱骏对于郑经的处理仍然有些踟蹰不定,毕竟他虽然和朝廷不太对路,可毕竟是反清的,虽然要收拢他的兵权,至少还能给他条活路,让他去做个逍遥自在的安乐公。可事到如今就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你既然要来玩硬的,那朕就摆你一道,给你来玩的阴的。
“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朱骏挥挥手,又问边上的小桂子道“内阁的大学士怎的还没有来?”
“皇上,他们早就来了,只是见您和扈大人在谈事,因此就守在殿外,奴婢这就去将几位大人请来。”&nb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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