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誉光着膀子坐在冰冷的地砖上,一动不敢动。
尚算清醒的大脑可以确定两件事——
其一,他穿书了。
其二,再晚来几分钟,他就得在监狱里了此残生了……
不动声色地环视四周——复古的木质桌椅,铁皮暖水壶,刷了半截青漆的墙上挂着1962年的挂历,还有,坐在床边,眼眶泛红对他怒目而视的女主,夏露。
黑黝黝的麻花辫,白底兰花的纯棉背心。
打扮挺土,但长得水灵。
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戴誉小心翼翼道:“你先别哭,我可没碰过你!”
夏露揉了一下酸涩的眼睛,已经从慌乱中镇定下来。
沉默地将清凌凌的视线落在戴誉脸上——乌发白肤,睫毛密长仿佛自带眼线,鼻梁端挺,嘴唇红润。
真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可惜了……
她利落伸手,“啪”地在那张精致的脸蛋上甩了一巴掌。
“戴誉,你等着公安上门吧!”
夏露一边用略微沙哑的柔软嗓音放着狠话,一边起身找衣服。
她今天与朋友相约在工人俱乐部吃午饭,顺便参加晚上的乘凉晚会。
席间被劝着喝了点梅子酒,觉得头晕,便在朋友的劝说下,进了俱乐部客房休息。
就这么一个疏忽,差点被这个机械厂赫赫有名的小流氓占了便宜!
胡乱穿上外套,趿拉上凉鞋,夏露便往门口跑。
戴誉哪敢让她这样离开?
这真的是要见公安的节奏啊!
伸手拦住她的去路,戴誉才想开口解释,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女孩眼眶通红,眸中闪烁着水光。
戴誉:……
妈的,打我两巴掌,你还哭上了……
“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是收到你让人送过来的情书才来赴约的!”戴誉退后两步,拉开一个安全距离。
夏露听他竟敢无耻地诬赖自己,又恨又羞,气急道:“你胡扯什么,我才没给你写过什么情书。”
戴誉沉吟片刻,走回床边拽起他的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的很平整的白色信纸。
递给夏露。
夏露板着一张粉白的小脸,一副“我等着你继续胡编”的表情,可是从颀长的脖颈到耳根都已经染上了红晕。
“是不是你写的,跟你的字迹一对照便知。”
之前原身确实收到过好几封“夏露”的告白情书。
饶是他一向自诩有女人缘,也从没妄想过夏露会喜欢他。
毕竟那是机械厂夏副厂长家的千金,大院里的高岭之花。
而他……
嗨,不提也罢。
反正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是以,原身最初只以为这是哪个臭小子的整蛊游戏……
直到发小方桥帮他拿到了夏露的字迹进行比对,才算相信,夏露真的通过鸿雁传书对他表白了!
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听说以后,羡慕得直呼“戴哥牛逼!”
夏露半信半疑。
拿过印有机械厂抬头的信纸仔细看了一遍,不多时扔回他身上。
“这不是我写的信……虽然字迹很像,但句号都是实心点,我习惯用空心的。”
话落,想起什么似的,生气地问:“就算有人冒充我送信给你,那你凭什么脱我的衣服,还还……”
夏露到底是个大姑娘不好意思往下说了。
“我进来的时候你就是脱了衣服躺在那里的!”戴誉眉心一跳, “虽然你长得漂亮,还是厂长闺女,但我有未婚妻了,不会占你便宜的。你放心吧!”
夏露冷笑:“既然没坏心眼,那你脱自己的上衣干嘛?”
戴誉:“……”
卧槽,忘记这茬了。
“你到大院里打听打听,喜欢我的小姑娘能从咱们厂大门排到滨江路!这些姑娘里也有很漂亮的,我可是一个都没碰过!收到你的情书,你又穿成那样躺在我面前,还以为你在特地等我呢!一时情难自禁嘛,呵呵……”戴誉干笑两声,“我这不是什么也没干嘛……”
戴誉头皮一阵发麻,他要是再晚穿来一步,就真的辩无可辩了。
现在勉强还能抢救一下。
夏露贴墙站着,疲惫感充斥了整个身体,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
戴誉走到离她两米远的地方,蹲下身,对上她还微微有些泛红的杏眼,认真道:“我们这是被人耍了!肯定是你得罪了什么人,才想将我骗来那什么……”
“我能得罪什么人?为什么不是你得罪了谁?”夏露瞪着晶亮的大眼睛反驳。
“我得罪的都是爷们。能想出毁人清白这种主意的,绝对是个娘们。她自己在意什么,就想毁了别人什么呗。”戴誉见她情绪平复了一些,开始帮她分析。
虽然原身见色起意,不是什么好鸟,但他方才陈述的基本就是事实,并没说谎。
夏露心里一动,她最近……
察觉到事情的蹊跷,一时间室内有些安静。
忽然,房门被敲响。
一个尖利的女声传了进来:“夏露就在这间房,我看着她进来的……”
夏露脸色发白,没动弹。
敲门声越来越急,戴誉想看看这些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便走去拉开房门。
门外声音戛然而止。
室内有些暗,灯光笼罩之下,相貌出色,身材颀长的青年站在门内。
敲门的是一个单眼皮,上翘眉女孩。
见到戴誉眸光一闪,大喇喇地问:“夏露在里面吗?”
戴誉没搭理她,扫一眼她身后的四五个人,男女都有。
回头冲房里假模假样地问:“你叫夏露啊?”
见夏露点头,戴誉双手往裤兜里一插,“哦,有人找你,没事我先走了。”
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大摇大摆地就要出门。
“你不能走,”单眼皮女孩拦住戴誉,提高声音故意让后面的人听到,“欺负了夏露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许晴,你疯啦!添什么乱!”另外两个女同伴诧异看向许晴。
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发难。
大庭广众之下说夏露被人欺负了,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我们是夏露的朋友,她被欺负了,当然不能让这个小流氓跑了!”许晴朗声说道。
门外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大家都是机械厂的职工和家属,听说这边有小流氓戴誉和副厂长千金的大八卦,都围过来看热闹。
听了许晴的话,戴誉二人可以直接锁定嫌疑人了……
夏露目光幽幽地望向许晴。
她现在既生气戴誉这个小流氓,又气自己交友不慎,不知许晴有什么目的。
“我妹说得对,不能让他就这么跑了。”一个矮个青年附和许晴。
戴誉感觉这人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
青年被他看得目光躲闪。
戴誉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深吸一口,才不紧不慢道:“我走错房间而已,跑什么啊!”
“那你脸上的巴掌印是怎么回事?”矮个青年逼问。
众人一看,还真有个红印。
戴誉:“……”
“他突然进来,吓了我一跳!”
“关你屁事!”
夏露和戴誉的声音同时响起。
“关你什么事!”
“我突然进门,吓着她了!”
戴誉扶额,无奈地回头觑她一眼。
在众人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下开口:“老子尿急推错了房门不行啊!都赶紧让开,还憋着一泡童子尿呢!”
“噗……”
有人笑出声来。
男青年不肯罢休,还想继续纠缠。
戴誉彻底拉下了脸,拖腔带调地诈他:“这里服务员要价不低吧,你倒是肯舍财……”
听他无缘无故提起服务员,男青年心下忐忑,以为自己暴露了。
想到传闻中戴誉的凶狠,后背都有些汗湿,不敢再横加干涉。
“嗤——”戴誉一手插进裤兜,一手夹着烟,穿过人群让出来的过道,不紧不慢地下楼去了。
围观的人盯着那道挺拔的背影窃窃私语——
“那人谁啊?这么嚣张!”
“戴誉!”
“戴誉不是小流氓么,咋长这样?”
“就因为他长成这样还是个小流氓才出名呗!”
“夏露,这个戴誉怎么跑到你房间来了,你可别被他那副皮相迷惑了啊,一个小混混而已,跟人家赵学军比差远了。”许晴跑到夏露面前状似关心地劝道。
“我跟他没关系,跟赵学军也没关系。”
夏露强忍住赏她一巴掌的冲动,睬也不睬这群人,转身离开了。
傍晚,天边的火烧云正美。
戴誉从工人俱乐部离开时,消夏晚会快开始了。
下沉舞池里灯火通明,音响中播放着节奏欢快的《青春圆舞曲》。
听着这充满年代特色的音乐,戴誉再次确定,他这个二十一世纪大好青年真的穿到六十年代来了。
出了俱乐部大门,他一路晃晃悠悠地往机械厂家属大院走。
跟看西洋景似的,好奇地四处打量。
不时还要被路过的小青年们,恭敬地喊声“戴哥”。
待他晃悠回家时,兜里已经揣了不少小弟们敬的香烟了。
价格从几毛到一两块不等。
戴誉叼着烟来到戴家小院门前。
院子里正咒骂吵闹得乱成一锅粥。
戴家大嫂挺着六个月的孕肚,浑身狼狈地站在院子里。
指着戴誉的大哥戴荣声嘶力竭地喊:“分家,今天必须得分,不分我就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去!”
“没有你们家这么欺负人的,用大儿媳妇的钱,贴补未来小儿媳妇,你让大家评评理,见过这样的吗?”
戴荣嫌她丢人,作势要拉着媳妇进屋。
戴大嫂试图甩开男人的手,两人在院子里拉扯起来……
被他们这么一闹,左邻右里都跑来戴家门口看热闹。
“闹什么闹!不就是想分家吗,有事进屋说,别在外面让人看笑话!”戴荣寒着一张脸,训斥媳妇。
戴誉未料,刚穿过来一天,他还挺忙的。
咳嗽没好又添喘,一宗未了又一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