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诊疗的大夫倏地抬起头来,不怀好意地调侃道,“捡来的?呵呵,怕不是生理上有什么毛病,想不开才来我这儿吵架吧。”
小男孩幽怨的眼神看向沈玉,这个玩笑开的真大,都扯到传宗接代上面来了。
“大夫,你可不能这样说,他这症状没有缓解,您好歹给看看。”
沈玉十分谦逊的态度,加上姣好的面容,那大夫不由得收起皱紧的眉头,轻声咳道,“来吧,袖子捋上去,容我把个脉。”
“快!”尽管沈玉和小男孩初次见面,但她熟练的动作像极了二人相处多日的样子。
沈玉等不及他挣开双手,蛮横地拽着放到桌上,朝着大夫盈盈一笑,“大夫,请您费心了哟!”
只听大夫沉重地搭脉,闭目沉思了一会儿,放下手轻声说,“其实,也不是治不好。”
沈玉听完露出和男孩一样猜忌的神情,这大夫看上去平平无奇,难不成真能望闻问切,一诊脉就知道所患何病。
寻常人类,没个好几十年的修行,是断然企及不了的。
“传染病,也可以?”沈玉马上就联想到那些重症患者,失去自我意识,蜕变为一只陌生的生物,只会追随着一种气味,却又天生对天竺葵排斥。
本来大夫的脸色平静,因为她的三个字立马变了脸色,训诫的口吻教育道,“什么传染病?姑娘你怕不是问错了。”
他们都是乔博衍请来看护病患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传染病。
沈玉知道他们在说谎,且藏着其他的心思。
“大夫,北境的传染病,风头过去了?”沈玉既然是听乔博衍说的,那么有什么问题自然和她无关。
况且,国君那边也对传染病深信不疑。总不至于,连传染病都是乔博衍胡编乱造的。
“姑娘你来错地方了。”大夫马上住了嘴,发现沈玉的目的并不单纯,而是径自来钻空子的。
关于传染病,他们这一批来瞧病的,已经是第五批了。
前头的四批大夫,没有一个人活着走出灾区。
若非是有人拿家人性命相逼迫,给他们多少好处都不可能提着药箱来送死。
这病,治不好。
因为第二批来的大夫里,有一位北境城的圣手,从医长达五十余年,熟读各类医药典籍,对各类疑难杂症都是得心应手,唯独去了半日就没了消息。
北境城最有名的大夫都不能怎样,他们这些年轻后代又能如何。
最多延缓病症发作罢了,至于彻底根治,肯定没有希望。
“不可能。”沈玉才不会听之任之呢,皇命和圣旨,犹如两块大石,悬在她头顶,不容半点喘息。
不过这大夫医德尚可,下了逐客令还不忘正儿八经写个方子给他们,“好了好了,照方子抓药,一日三次,七日后再来一趟。”
别说七日后,大夫也知道自己能活过三天的话,都得感谢祖坟冒青烟。
“七日?”沈玉故意打岔,试图在医棚下找到其他有力的证据。
不求这证据拿出来效果多眼前一亮,只求这证据能够摔在乔博衍脸上即可。
什么医治得大半,什么都好的差不多,死了这么多,又这么多重症,哪里和他所说的有沾边。
“是啊。”大夫毕竟是大夫,尤其是刀架在脖子上的他们,一个比一个精明,绝不可让沈玉发现一丝破绽。
如今的北境城,倒不如改名叫“绝境城”。
满城上下,有过健康体魄的,不过三十人。
其中,从城外来救援的,占了九成。
“姑娘还有什么疑惑?若是方子不懂,大可出了这条街,朝西走十里路,找到间济世堂,随便拉个伙计问问就好。”
大夫撵走他们的时候,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通。
而沈玉就只记得“济世堂”这个地名。
可惜,原主天生没有方向感,特别地路痴;同一段路,哪怕走了一百遍,也还是摸不清东南西北。
“那儿没人了,你在说谎。”小男孩指着那人说。
沈玉没等到自己去查探究竟,反是被个孩童帮了大忙。
“胡说八道,济世堂是北境城最大的医馆,怎么可能没人了!”
那大夫才不管男孩指认,依旧是坚持己见,急匆匆赶走他们,忙着做自己的活了。
“你别走啊,小孩子不可能说谎的。”沈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瘦小的一条胳膊试图抓紧有力的两条胳膊,自然结局是意料之中被甩开,没站稳脚跟,直愣愣地摔得四脚朝天。
“啊哈哈哈哈~王八壳翻了!哈哈哈哈!啊哈哈!”
男孩本来是帮衬着沈玉,谁知道意外没忍住不哈哈大笑,实在是她的摔相过分美丽到不能呼吸。
“你才是王八羔子!”尽管沈玉没亲眼瞧见这姿势,可冲着男孩的反应和她自己的感觉,想来这样的画面感应当冲击力十足。
“哈哈哈哈哈!”男孩自顾自地捧腹大笑,全然没察觉背后来了个高大的男子。
沈玉躺在地上,力气比猫儿还小,怎么努力都翻不了身。
她想着乌龟凭着龟壳左右翻滚还能又是一条好汉,奈何原主凭借这点儿吹灰之力,除了等待救援,别无他法。
直到,一双熟悉的手伸在了她面前。
手指细细长长的,像雨后新出的笋芽尖。
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在空无一物的天空下闪闪发光。
指节分明,修长白皙,带着淡淡的山茶花香,好闻极了。
“怎么是你?”
男孩和沈玉几乎同时看向乔博衍,同时也都暴露了他们认识的事情。
“你怎么认识他的?”
又一个异口同声。
乔博衍面无表情地拉起她的时候,顺带敲了敲男孩的脑门,还狠狠地训道,“不懂规矩,该打。”
“她谁啊?”男孩指着沈玉问道。
“他又是谁?”沈玉指着男孩反问。
沈玉原以为拉上的男孩是个无辜百姓,眼下乔博衍传达的讯号却是:这个男孩是他的人,还是绝不会背叛自己的那种。
乔博衍却没说话,又是狠狠揪了下他耳朵,冷冷地介绍,“快行礼!人是当今最得宠的玉贵妃娘娘。”
乔博衍颇为正式地强调了“最得宠”和“玉贵妃”六个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揣着满肚子的酸醋和委屈呢。
可没想到,男孩不按常理出牌,脱口而出道,“那不就是你暗恋的姑娘?”
“暗恋?”沈玉听罢,心头一颤。
被乔博衍暗恋,原主似乎无福消受。
这份暗恋的感情,太过沉重,沉重到没有人愿意去接受。
起码,沈玉是不想的。
换句话说,乔博衍要是暗恋,原主也是暗恋,那又为什么双向奔赴的爱情,会落得这个结局。
女子入宫为妃,男子入朝为官。
这其中的纠葛,到底是谁先负了谁。
“他说的是真的么?”
沈玉获悉此事的第一秒,就是向乔博衍求证。
如果是,她笃定马上就能找到呼之欲出的真相。
因为她手里的筹码,分量足够到让乔博衍缴械投降。
哪知乔博衍一口回绝,并客客气气地称道,“不是,贵妃娘娘您想多了。”
有没有想多的,乔博衍才是最清楚的。
暗恋有什么用?
她早就忘了发生在他们之间的故事。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早就随着一年又一年的洗礼,渐渐被埋在了时间的流沙里。
而今他和她剩下的,就只有朝臣和贵妃这一层关系。
水国境内,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凡是对玉贵妃有所不敬的,没一个能活着走出敬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