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看李惜这么不懂事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的夫人。
其实他很明白夫人的感受。
他夫人，半辈子了，见她跟谁熟络过？
见谁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就宝贝自己的女儿。
可是这个女儿，都二十出头了，却好像现在才开始青春叛逆一样，事事反着来。
而且还特别会胡说八道、暗渡陈仓。可不？去年就是不声不响地一个人跑到西乡去了。
今年倒是不跑了，是慢悠悠地收拾行李，还笑颜如花。
这不是等于是拿刀子割她妈妈的心吗？
李师娘一辈子向谁服过软？就没谁。他李教授也得听她的呢。
虽然他是自愿的。
这女儿虽然从小就古灵精怪，调皮捣蛋，但是在外人面前和妈妈面前还算是乖巧听话。
从来也没有说忤逆过她妈妈。
就唯独这个事情，两人闹了这么大一个矛盾。
不摊开说，怎么行？摊开说了不可能，看现在这情景，两人根本不可能摊开说。
这李惜也是不懂事，自己又要走了，还要惹妈妈生气，她难道就忘了去年自己偷跑的时候，妈妈追在车尾喊，叫她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吗？
她忘了自己在车上滴的那颗泪？
李教授看着她收拾这收拾那，愉快地哼着歌去了房间，他又看了一眼夫人，然后就跟了进去。
进去房间后，他还特意把门关上，然后叫了一声“阿惜”。
“啊？爸爸，有事吗？”李惜有点意外，没留神自己爸爸跟了进来，她一门心思地在那挑选要带过去的衣服。
上回跑得急，衣服都没带够，还得穿杨群的衣服。
这回她得带够，而且还得把不怎么合身的衣服带过去给杨群。
杨群身板子好像腊肉干一样瘦。
这可不是李惜说的，是杨群自己说的。
所以李惜想着，她前些年穿过的衣服，给杨群穿，应该正合适。
一想到杨群说的腊肉干，她就又笑了。
明明平时就没什么肉吃，哪舍得把肉风干成腊肉啊？她知道腊肉长什么样吗？
杨群还真知道。
她说小时候有一年过年，家里养的一只猪，抓去屠宰场的路上，可能因为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所以反抗得特别激烈。
抓它的时候，就已经是到处乱窜。
老杨当时还没那么大年纪，身先士卒，领着杨志和隔壁几个小伙，一起围着想要把它逮住。
杨军当时也还在家，还没去县城读书。
他嫌那猪圈脏，又嫌那猪肥，所以虽然他是一个壮小伙，但是他还是拒绝帮忙。
那猪圈其实也不是什么屋子，就是在屋子旁边修个矮矮半人高的土墙，围了大概跟厨房差不多大的位置，然后在一个角落那里搭个稻草顶，这样下雨或者暴晒的时候，猪也能有个地方躲着。
那猪啊，见到有人拿着绳子，有人拿着扁担，有人拿着推着围着不让它跑，它就急了，一直蹦，一直跳。
先是躲过了拿着绳子的小伙子，后是从老杨的身侧闪过，最后纵身一跃，跳上了围墙。
刚好拿着扁担想要向前帮忙的杨志，被它吓了一跳，不过手上立刻松开扁担，正要伸手去抓，
那猪呢，趁着他松开扁担的功夫，往杨志身旁的一个人影扑了过去。
那人惊叫起来，跌坐在地上。
那猪却好像赖上他了一样，硬是趴在他身上，任他左推右踢的，不愿意下来。
大家伙向前围着一看，竟然是杨军。
杨志惊喜地问他“哥，你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帮忙了？”
“啊啊，下去，下去，啊，老二，快帮我把它弄下去！”
杨志就连忙上手掰开那猪腿，但是掰开一只，另一只缠上去。掰开另一只，先前被扒住的那只腿又趁机拽出来，踩到杨军的脸上去。
杨军简直要崩溃，那猪脚多脏啊！他的脸瞬间就多了几个乌黑乌黑的脚印。
他大叫着“赶紧把它弄下来啊，赶紧把它弄下来啊！我不就来看看热闹吗？怎么这么倒霉？怎么这么倒霉？”
老杨看了，急得不得了，吼杨志“老二，你扯后腿，扯住了别放。”
然后他又去拽前腿，但是猪啊，它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死了，那简直是出尽了全身力气，喉咙里还在不停地嘶喊、嚎叫。
几乎整个西乡的人都听到了，附近的邻居也跑出来看热闹。
有几个年轻小伙也上前帮忙。
杨志老老实实地狠狠地拽住那两条腿。
但是当时他才十多岁，能有多大力气？
杨群才五六岁，她一直也在旁边，想要帮忙，不过大人们都围着，她挤不过去。
那猪啊，终于被人钳住，快要被扯离杨军的身躯的时候，它用尽全身力气，拉了一泡屎，又因为上半身已经被抬起来，所以刚好喷射的方向是对准了杨军的脸。
那一天，整个西乡，不，整个东乡的人，都听见了杨军那比杀猪的声音还要响亮的嚎哭！
杨群是十年过去了，还历历在目。
跟李惜说起来的时候，绘声绘色，李惜一边听，一边笑，最后两个人又是捶胸又是顿足，甚至拍桌子，乃至最后笑得咔咔咔咔声响，笑弯了腰，蹲在地上拍地板。
李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后问“咱们一开始是讨论什么的？”
“腊肉！腊肉！”
李惜一听，又和杨群一起笑了一阵才收住，然后说道“对，对，腊肉，腊肉。”一边说又一边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才又问“这个杀猪的事情，跟你后来吃上了腊肉有什么关系啊？”
“你不知道，我大哥，那天多生气，他回家拿着柴刀出来，那时候我爸和我二哥都已经是把猪给捆绑好了，正要抬着去镇上的屠宰场，送去卖。”
“然后呢？”
“然后我大哥就拿着那把柴刀啊，非要马上立刻把它给宰了。”
“那你爸也答应？”
“你是不知道，我爸就是那种人，特别疼我大哥。你想啊，我大哥从小到大受过这样子的气吗？还是一只猪的气。”
“哈哈哈，一只猪的气，一只猪的气！”李惜又笑道捶地。
“对啊，所以我爸也挺心疼的，所以就答应了。”
“这就是你为什么能吃上腊肉的故事？”
“对呀，那时候是夏天，肉放不久，周围邻居也没那么多钱买下整头猪啊，只好把剩下的一些肉用盐腌起来，风干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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