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工作,是为了钱,又不是为了找知心朋友找万年交。
所以,他有自己处世的一个原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些什么丢钱啊,丢行李啊,没人接送啊,不认识路啊,他通通不理。
他首先他就不是一个什么好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坏人。
其次,开车在路上,尤其是开夜车的,要是时时刻刻都同情心泛滥,路上遇到个老人在路边躺着,他也下去看看。车上有人说丢了钱包,他也停车查查,他还要不要活命了?
谁知道这背后是不是个什么刁民?有什么企图?
再说了,哪那么多事呢?他在省城周边开车,哪有这么多事!
再说了,他是司机!知道社会上怎么说的吗?司机佬、猪肉佬、售货员,合成三大金饭碗!
比打国家工的铁饭碗,还牛!
我一个司机还帮你搬行李?
他干脆把头仰起来,靠在驾驶座靠背上,闭目养神。
按照他的经验,只要他使出这一招,不管是车上正吵架争执的乘客、还是车外拦路闹事的人,都会灰溜溜地噤声或者散去。
过了一会,他悄悄睁开眼睛,嘿,这小妮子,竟然还气呼呼地站在那里。
虽然眼睛在盯着别处、脸也是朝着别向,但是司机看她那双拳紧握的手,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他本来还想继续晾着她的,不过,他的眼睛余光忽然好像看到了什么似的,就把头转过去认真看了看。
嗬,这小姑娘还掉金豆子了!
他觉得好笑。
不过,他这一仔细端详,才看清了李惜的脸,然后想起了早上车站送别那一幕。
原来就是那个大呼小叫的姑娘,爸爸妈妈哥哥都来送她了,她倒是欢呼雀跃,她父母倒是沉默地目送。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那一家子转身走的落寞的背影。
这车站送别的情景他见多了。
从来都是被送的人欢欣鼓舞,送行的人都是为离别伤感的。
这个姑娘也不例外。只不过她好几次又开窗又探头出去,他还回头吼了她一声“赶紧坐好,不然等一下拐弯,把你甩出去了。”
那姑娘才终于安静下来坐好。幸好这一路上也没再做那么危险的动作。
原来这就是早上那位姑娘。
这好端端的一个城市里娇滴滴的家里的宝贝,来这穷乡僻壤干什么?
西乡是什么地方?
广川省是一个在全国范围内算得上数一数二比较富裕的省份了,虽然只是矮个子里选高个。
而这广川省内,也有大大小小的城市十几个。
排在这十几个城市里最末端的,就是福锦市。
这个福锦市,就是潭镇所在的城市。
这个福锦市啊,虽说是广川省里的一个城市,但是却连隔壁省的乌市都比不上。
又是福又是锦,好运势都全用在名字上了。
所以它简直可以堪称为肥地里的一块瘦田。
广川省在全国来说,就是一块肥地。但肥地也有旮旯角啊。
这福锦市,就是那块旮旯角啊!潭镇就是旮旯角里的旮旯角!
他是不知道李惜要去的西乡,要是他知道,那西乡在他眼里可以成为旮旯角里的旮旯角的那个角尖尖!
就这么个地方,一个省城的娇娇女,来这里干什么?
看她那脸,白皙透红,来这里不出两天,肯定晒成筛子那样。不是因为日晒不均匀,而是说那晒斑是左一块右一块,随机出现的,多了,可不就像筛子了?
看到同是省城里的人,这司机就动了恻隐之心。接下来的动作,更是打破了他给自己立的规矩。
他打开了车门,跳下了车。
李惜没有看他,虽然感觉到了他的来势。
那司机啊,看她样子,也就和自己的小妹妹差不多大,也没跟她计较,直接说道“说吧,哪件行李是你的?”
李惜一听,这才收起了泪。她自己本来很不好意思的,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
那司机看了她一眼,说道“你呀,算你好运,我这个人啊,这辈子,什么都不怕,就怕女人掉眼泪。”
“我们家那个小女儿,比你年纪还小,只要她一掉眼泪,我那时心都碎了。”司机喋喋不休地说着,走向那行李舱。
打开一看,五六七八件行李。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惜,问道“这全都是你的?”
李惜已经恢复了精神,见他问话,就愉快地回答“是呀是呀,麻烦你啦,司机大哥。”
“嘿,还叫大哥呢,刚刚瞪我那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也就你好运,我平时是绝不帮人搬行李的。”
“为什么啊?我看你块头也挺大的,搬个行李怎么啦?又不会少块肉。”
李惜已经可以开玩笑了,看来刚刚的事情,她已经全丢在脑后了。
“呵呵,你试试,你来试试。我告诉你,你帮一个老头子搬行李,你搬了。接着又来一个孕妇,你搬不搬?再来一个瘸子,你搬不搬?”
“再说了,我就算全都搬了,等我搬完,那些乘客就好吃好喝地坐在座位上聊天看风景,我呢?我还得开车的呢,我开车我不得集中精神?我不得保存体力?”
“还有啊,搬一天可以,搬两天可以,你试试每天搬,每个月搬,搬足一年!试试看。你们这些乘客啊,一年坐我这车一趟,就了不得了。”
“我啊,是天天开这车,每天遇到的乘客都不一样。有些乘客你帮他搬运了一次,载他一趟,你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他第二次的。”
“我又不是圣人,又不是圣父,我不说我做事情我都是图利,但是我做事情我也不能说什么都不图吧?我图句谢谢,谢谢又不能当饭吃。”
“你要是天天坐我的车,咱俩是老熟人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见面就是三分情,那我帮你搬行李,我心甘情愿。”
“但是你说一个陌生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第二次面的人,或者两年内都不会再见面的人,再见面时也不认得对方的,我为什么要帮?我帮一个可以,可是每个这种萍水相逢的人,我都帮,我是圣父啊?”
“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的。”李惜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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