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身形略显清瘦,微垂着眉眼,年纪看着没有前面的少年大,却已经高出他半个头,白瓷器一样的面庞被笼在淡淡的阴影里,真像采梧给她带出来的一颗颗软糯淡雅的白玉糕。
想来手感也一定很好。
小孩子的思绪一向不着边际,叶岐云仍沉浸在自己忽东忽西的思绪里,便听一声低而急促的声音提醒道,“郡主!”
叶岐云终于回神,眼看采梧正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起身对着身前这个蟒袍少年微微福身,动作并不是很标准,“叶岐云参见太子殿下。”
“叶岐云?”陈昱安抬手示意她起身,又在口中念了一遍她的名字,似乎十分感兴趣,“你便是今早晨被吴德顺接进宫中给平阳姑姑做义女的?不是说有两个吗,怎么就你一个。”
“另一个在昭明宫呢,太子殿下若是好奇,可以去看看。”叶岐云如是说。
她这般不甚恭敬的语气使得采梧心中又是一惊,她都不禁开始联想,若是太子殿下问罪郡主,她该如何与长公主交待!
幸而陈昱安并没有问罪她的打算,反而觉得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这宫中一应的宫女太监,无论年纪大小,没有一个敢直视着他的眼睛回话,包括吴德顺。
而这小丫头虽然被封了郡主,但到底是头一回进宫,见到他这个堂堂的一国太子,未来的天宸之主,竟然没有一丝怯懦和不安。
陈昱安不知道的是,叶岐云从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街头巷尾的男孩子疯跑疯玩,被她揍哭的男孩子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年龄最大的已经有十一岁。
她也因此得了‘孩子王’的称号。
在她眼里,脱了那身蟒袍,陈昱安和那些男孩子也没什么区别,穿上那身蟒袍,他也不过是天宸未来的王,而她,已经是‘王’了。
孩子王,自然也算王。
“殿下,采梧可以起身了吗?”叶岐云指了指跪在地上,犹在发抖的采梧。
还不等陈昱安回答,采梧却是更加惶恐,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脾气时好时坏,郡主如此恐会惹得殿下不快,她一头重重磕在地上,“太子殿下恕罪!岐云郡主今日才入宫,对于宫中礼仪尚未来得及学,并非有意冒犯殿下,请殿下——”
“起身吧。”陈昱安盯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叶岐云,眼中兴味更浓。
因着陈昱安的开口,采梧的声音戛然而止。
叶岐云道了声谢,然后走到采梧身边将她扶了起来,这才发觉她的手心满是冷汗,“你去那里晒晒太阳吧。”
她指着凉亭外的一处溪流旁。
采梧有些担忧地看向叶岐云,“郡主……”
“去吧,我有事情会叫你的。”童声稚嫩,却奇迹般地安抚了采梧悬浮的心。
“……是,郡主。”采梧应声退出了凉亭。
“殿下要喝杯茶吗?”
陈昱安弯了嘴角,心情出奇得好,他一掀衣摆,坐到了石凳上,“好。”
叶岐云给陈昱安到了一杯茶,放到他手边,又抬眼看了看他身后的少年,微微歪着头,眼中似有疑惑,“你不喝吗?”
少年静静站在一处,并未回应。
谷<spa> 明明此刻是阳春三月,但叶岐云看着他,却总觉得如处萧瑟秋日,像再温暖的太阳也无法使其复生嫩芽的枯藤。
“是啊,江淮,你也过来坐,本宫说过的,虽然本宫留你在身边,但你和他们不同,本宫拿你当兄弟。”说着,陈昱安拍了拍身侧的石凳。
原来他叫江淮。
见状,江淮只得依言坐到了陈昱安身边,一抬眼,便对上一双灵动如鹿的眸子。
她眼中含着一丝笑,将那碟白玉糕推到了江淮面前,“这个很好吃的。”
还不等江淮有所回应,陈昱安随手便将白玉糕又推回了叶岐云面前,“江淮不爱吃甜食,这个也就只有你们女孩子爱吃。”
叶岐云笑笑,拿起一块白玉糕缓缓咬了一口,白色的糖霜蹭到了她的嘴角,看起来憨态可掬。
见她吃得十分开心,陈昱安也试探着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奇怪的是,这块白玉糕似乎和他以往吃得都不一样,只觉得甜度适中,吃起来一点儿也不腻。
“你这糕是从哪里来的?”
叶岐云指了指昭明宫的方向,“采梧从昭明宫带出来的。”
既是昭明宫带出来的,自然也都是出自御膳房,可为何他却吃着和以往的不同?
沈澜依打从老远就看到了凉亭内的情形,她不由得加快了脚下步伐,为此还崴了一下,碎石隔着衣料划破了脚踝的皮。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碧波眼中满是担忧和害怕,若是秋姑姑知道她伺候郡主的第一天,就让郡主受了伤,她一定会挨板子的!
沈澜依缓了一会儿,吐出一口气,“我没事,碧波,这是小伤,回去上一点药,明天就好了,不用声张,也不用让别人知道。”
“……是,郡主。”碧波看着眼前这个比她小了七八岁,还是孩子的郡主,却不由自主地听从了她的话。
“岐云正在凉亭中与太子殿下说话,我担心她说错话惹殿下不悦,我们快些过去看看吧。”
好个叶岐云,她不过就在长乐殿中躺了一会儿,她竟然连太子都搭上边了,她还真的是为了争夺‘神女’不择手段,看来日后得时时刻刻盯着她了!
在碧波的搀扶下,沈澜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极目亭,她先是看向岐云,声音带笑,“岐云,原来你在这里!”
而后朝亭内坐着的江淮看去,面上微微浮上一丝惊讶,连忙快步绕过叶岐云,朝她左边行去。
待她走到江淮身边,对着他极为标准地行了一个礼,仪态确然十分端庄,“澜依参见太子殿下。”
随着凉亭内突如其来的死寂,碧波的心猛然一震。
连一向没什么的表情的江淮,脸上都闪过一丝愕然,他从座位上起身,避开沈澜依这一礼,走到陈昱安身后站定。
衣袍上绣了这么多金蟒,沈澜依是一只也看不见吗?
叶岐云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到她都有些结巴,“沈、沈澜依,你如何学得宫规,如何能隔着人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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