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茶庄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占地儿也大,来这儿吃茶的人极多,都得提前定位子,主楼一楼前面一半是大堂,有专门表演茶艺的师傅,后一半是大茶室,一两银子就能上座点茶,不限时间,坐的都是一些文人闲客,一呆一整日的都有。
二楼往上都是厢房,临街能看风景的是雅座,客人也不少,大多是谈生意的商人。
真正贵人们出入的是后面的一座副楼,装潢雅致,茶香扑鼻,还有一个可供欣赏的院中茶园。
周公子把采买的东西往门房一丢耽误了点时间,追着赵青檀的马车在西街跟丢了,人太多了,而且马车来往也多,寻了半天才在云梦茶庄看见赵十二。
“赵十二,你怎么站外边呢?!”他朝周围看看,没发现赵青檀踪迹,走近了几步,习惯性的伸出脚踢了踢赵十二。
赵十二低头看着自己小腿上的脚印,捏了下拳头,“这里没你的事,赶紧给我走。”
“现在没我的事,你怎么知道等会就没有呢?”周公子笑着往茶楼里头张望,“做人不能太死板,要懂得变通,你身为武卫要保护主子的安全,脑子也得灵活起来……”
“在里头,你自己去找,别再跟我说话了。”赵十二深呼吸压下去火气,他是有差事在身的,不能打架误事。
“得咧,我这就去也。”周公子整了整衣领和袖子,背着手就进去了,看起来是像个吃茶的闲人。
赵青檀在茶庄副楼的二楼雅阁里,撑着手肘,指腹轻轻翻动书页,衣袖轻滑,砌玉堆雪般露出半截皓腕。
对面茶案前有小侍在煮茶,风炉里燃着小火,煮好的茶水在翻滚,小侍用铜夹拨了拨火,另一只手开始舀茶。
屋里放了冰,并不热,她就是等人没什么耐心。
雅阁的珠帘被人撩开,“美人儿,我来了。”
赵青檀合上书,抬头故作不快,“你约的我,还要我等。”
元京墨嘿嘿一笑,主动过去端了小侍倒好的茶捧到赵青檀面前,“请用茶,奴家给你赔不是了。”
赵青檀噗嗤一笑,接过去茶盏,白瓷杯里的茶水是又清又透的浅绿,“说吧,是有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作态,而且我记得你可不爱茶。”
特地约在这么风雅的地方,太不像元京墨作风了。
“哎。”元京墨往她对面一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如十载矣。”
“咳咳……”赵青檀险些一口茶水喷出来。
“阿檀,我看上一个男人了。”元京墨哀怨的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赵青檀搁下茶杯,半点不信,“这话我从你十三岁就开始听了,你算算几年了。”
“这次不一样,我真的栽了,哎。”元京墨连叹了三口气。
“你又抢了谁?”赵青檀记得元京墨曾经跟她说过,没有强抢良家少男就不是真正的京城双霸,一次次的鼓动她抢人,她是真的敬谢不敏,退一万步说,便是真的要做那恶霸也没有人能让她起抢人这个念头。
“没敢抢。”
赵青檀震惊了,“那我是真的好奇了,哪家的少年郎能让你不敢抢?”
元京墨双手撑着脸颊,胳膊肘支在茶座上,“我要是知道他是谁就不会愁成这样了……那日我出宫与一众世家女眷踏青斗草,西山头的暖融的日光下,他的发丝都笼罩着一层光晕,一双眼睛像是融入了整片浩瀚的星辰。”
“……”赵青檀再度端起茶喝了一口,压压惊,一读书就会头晕的人还跟她拽文了。
“你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在茶田行走,时而伸出手去摘取那青嫩茶叶,那双手……莹白如玉,修长的手指掐着嫩芽,”元京墨感觉自己的心第一次像是被用棒槌重锤了一样,她当时险些从梯田上栽下去,“他把我的心也掐走了——”
“咳咳……”赵青檀忍无可忍,放下茶杯,伸手去扯元京墨的头发,“元京墨,你清醒清醒。”
“哎哟……疼疼,快松手,我醒了,醒了!”元京墨龇牙咧嘴的收回了自己的头发,“赵青檀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不信。”赵青檀满意的收回手,冲着她呲牙一笑。
“这次你得帮我出出主意,我找遍了京城也没找见他,我一定要找到他。”元京墨双手越过茶座,抓住赵青檀的手,她的一双黑瞳眼亮的不太正常,脸上露出的欢喜的亮彩,赵青檀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了,以前她们偷溜出去躲在御花园里看着她母妃到处找她时也是这样。
后来元京墨的母妃病逝了,她就再也没有……
“找到了我也不会去抢他的,我怕吓到他,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这话还真有点打动赵青檀,“真的?”
“嗯嗯,比金子还真,我想要他的人,也想要他的心……”
在元京墨再度陷入花痴幻想之前,赵青檀赶紧打断她,“他人长什么样,目前有哪些线索统统说一遍。”
“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女儿家之间的无聊话那真是说也说不完,周公子蹲在副楼外墙边上,嘴里叼着个没炒过的茶叶,看着陆陆续续进楼的客人,“二楼满了,三楼靠西边厢房也坐满了。”
没钱吃茶混不下去只能就地谋事,当个接引,隔一会儿他就趁人不注意溜到二楼赵青檀所在的雅间看看,看看就走,也不好听女人家的墙角。
剪春出来时还撞见过他,周公子悄悄的说他是暗中保护她们的安全,剪春当即就信了,还分了他一些点心,夸他比赵十二可靠多了。
“赵十二就是太守规矩了,这样下去怎么找得到女人,啧……”周公子囫囵的一口一块点心,吃完抹了抹嘴就要走,“我下去巡查了,有事喊一嗓子,我马上就能来救你。”
赵青檀隐约听见外头有点声响,转过头去看,只能看见剪春大半个身子,便以为她是守在外面无聊同茶楼的小侍闲聊。
“阿檀?”
她收回来视线,“嗯?”
“没事,我出来了大半天了,要回宫了。”元京墨没有自己的公主府,一直还住在宫里,倒不是惠帝苛待她,而是怕她在外头没了约束,闹的越发不成样子。
赵青檀点了点头,她犹豫了下,终于问出了今日想来问的事情,“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元京墨愣了愣神,很快明白过来了,“你都知道了?”
“阿墨,你要是不想说我也不问,但是……”
“这有什么的能不能说的,瞧你这小心翼翼的都不像你了,”元京墨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那日晚上醉酒时露出的情绪早已了无痕迹,只剩下无波无绪的平静,“他嫁他的,我玩我的,他不要我这个女儿,我也不认他这个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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