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挥了挥手,小银子立刻了然,躬身退了下去。
尚清上前一步朝我行了一礼,说道:“陛下,臣今日前来是希望陛下能允臣辞官。”
他脸色苍白,抬起的手腕因清瘦而变得骨节分明。
我道:“再等等吧。”
他微怔,眉心微微蹙起,而后将头压得更低,坚定道:“还望陛下能允臣辞官。”
我加重了语气:“就一天,在等一天便可。”
他抬起头,愕然的看着我。
我望着他温润似水的眼眸,轻轻勾了勾手指,让他上前。
他眼神微动,迟疑了片刻随即走到我身边,缓缓的弯下腰,我附在他的耳畔轻声道:“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就可以拿到解药。”
他浓长的睫毛微微颤了两下,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疑惑或是震惊。
看来他是知道的,那一夜当管家说出“你们”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开门声,但等了很久,他都没追上来,也许他以为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躺回道椅子,沉声道:“你先回去吧,寡人累了,至于辞官的事以后再说。”
他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躬身道:“一切听从陛下的安排,微臣先行告退。”
我说道:“回去告诉易天辰一声,让他别在整日来烦寡人了,他如今已位居一品,有些事一定要寡人吩咐下去他才能知道怎么做吗?”
“微臣知道了。”
他走后我继续躺在长椅上,思绪翻飞,很多时候我都在怀疑,我到底有没有中情蛊,若是没有中,那莫逸城那般对我,为何我没有想象中的恨他怨他,但若是中了,我又为何一边陪他演戏,一边还会在暗中偷着解药?
同样是中了毒,尚清选择独自承受,莫逸城却选择了与上官婉儿合作,他的做法我能理解,却也很难受,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身后狠狠捅了一刀。
我看着尚清渐渐远去的背影,心口仿佛是被蜜蜂蛰过一般,又麻又痛。
“莫逸城,”我喃喃道:“你无非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日落西山,几个暗卫随着夜色出现,将手中的个瓶子交给了我。
上官婉儿心思缜密,她怕解药的成分被人研究出来,所以每次都会让人送来四个瓶子,以便混淆视听,并且还要亲眼看着他将解药服下才肯离开,而莫逸城即便是服药,也一定要被蒙上眼睛,所以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哪一瓶才是真的。
八虫草的解药其实就是以毒攻毒,所以就算是将那四瓶解药拦截下来,也不能挨个饮下尝试。
后来我便让暗卫从押送解药的人入手,从他那里偷梁换柱,让暗卫将他手中的药水各倒出一部分,第一次是在莫逸城服过药之后,偷了三种药水,第二日是在几天前,今天是第三次,比之前多出来的就是解药。
四娘的嗅觉异常灵敏,若是能得到药水,那么她依靠嗅觉便能分辨出其中的成分,从而配制出一模一样的解药。
上官婉儿即便是再小心,也难免会有纰漏。
我接受手中的瓶子,起身去找四娘。
四娘打开个瓶子,嗅了一下,说道:“这次与之前的不太一样。”
我震惊的望着她手中的瓶子,问道:“怎么会不一样?”
她将瓶子放下,缓缓道:“之前的药水我已经研制出来了,但这一次不是药水……”
“那是什么?”
“是清水。”
我握紧了拳头,愤愤道:“难道她早就发觉了,所以才将药水换成了清水,以此来试探我们。”
四娘沉声道:“还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莫逸城先下手为强,他把解药给偷走了。”
“是他?”
“以莫逸城的医毒水平,未必配不出解药,他将解药偷出来应该是想自己配药。”
我咬牙道:“我现在就去找他要。”
说罢转身离开,匆匆赶回寝宫,然而莫逸城却不在寝宫之中,我抓来一个宫人,问道:“可知凤君现在在哪?”
宫人脸色登时吓得惨白,结结巴巴道:“奴才……奴才不知。”
我挥手让宫人退下,暗暗道:“他若是想配制解药那就必须要去……太医院!”
远远的就看到太医院的灯火还在亮着,一个修长高大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我上前两步,待走到门口却又堪堪顿住了脚步。
低沉的声音自里面传来,幽幽道:“馨儿既然来了,那便进来吧。”
我动了动手指,随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站在桌子面前,上面摆满了各种药材,一个最熟悉的瓷瓶放在桌角,我望着那个瓷瓶,沉默不语。
他研磨着手中的药粉,抬眸对我道:“馨儿,把门关上吧。”
我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来?”
他笑了笑,低头继续研磨手中的药粉。
我伸出手,说道:“把解药给我。”
他无奈笑道:“馨儿不装了?”
我没有言语。
他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笑道:“其实你要是想要解药,一早和我说便可,我又怎会不给。”
我紧紧盯着他,半晌才道:“你要是知道我拿解药是为了救楼尚清,你也会给吗?”
“为何不给?”莫逸城嘴角勾了勾,说道:“他若是因此丧命,你肯定会一直念着他的好,我又怎会看你对他心存愧疚。”
他低下头,将药粉倒在另一个瓷瓶里,随后又抬起头,淡淡说道:“馨儿,你先去坐一会吧,差不多天亮的时候我就能把药给配好了。”
说罢,他便又继续去配制解药,时而拿起药瓶放下鼻下嗅一嗅,时而闭目冥想,再次正眼时便开始对药粉的成分进行增减。
我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沉默不语。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陪他演戏。
我很想知道他中情蛊的时候,可是和我一样分不清虚实,也分不清真假,更分不清什么才是自己真正的想法。
很多事情即便是记得很清楚,却怎么也怨恨不起对方,就好像那人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很久了,而这种感情像是与生俱来的一般,怎么都拔除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