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四周没有一丝亮光,连脚下的路也看不见分毫,但我心里却异常平静,仿佛这里我已走过千遍万遍。前面该上坡了,虽然看不见,我却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腿。坡不陡,走起来并不费劲。走着走着头顶渐渐透出一片淡淡的莹光,那片光亮越来越盛,倏地一下子,我的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竟是故乡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抬头之间,点点星光衬着圆月泼洒出满目的皎洁。为何我会在这里?不对!刚才啥也看不见,可现在?我不由一回头,一片黑黝黝的湖水就在身后。哎呀妈呀!我可不会游泳呀!惊慌失措中脚底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又是噩梦一场!我张牙舞爪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趴在地上,幸亏身下垫着被子。
“爸爸。”清脆的童声响在耳边,我不由翻身坐起来。一个岁大小的女孩站在眼前。
“你是谁家的小孩?”我第一反应就是屁股往后蹭了蹭。我家里为何跑出来个小丫头?
“我是你女儿。”小女孩嘴噘着显然不满意我的表现。
“女儿额”我扶了一下额头,昨日的点点记忆总算回来了。
“不好意思,你一下子变这么大,原谅爸爸没认出你。呵呵。”我尴尬地笑了笑。
“这不怪你。我在这里只能待几天,我想快点长大,好让爸爸看到我长大的样子,想着想着就长大了。”女儿笑眯眯地往我身上贴,我赶紧抱起她让她坐在我的膝上。
“等等--为啥你只能在这里待几天?”我乍一听女儿说只能待几天莫名松了一口气,可随后心头又是一紧。这可是我的女儿啊!现在都有一种抱在怀里不想撒手的感觉,她要离开时怎么舍得啊!
“这里毕竟--不是--我该待的地方。我只是想你了,噢--不,是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要我,所以才偷偷跑来见你。”女儿默默低下头的样子落在我眼里,疼在了我的心里。
“唉--”听了女儿的话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不要她的理由无非是自己的自卑心在作祟,可这样的理由又如何说得出口。我轻叹了一声。
“不过--现在--我已经不需要答案了,因为我能感觉到爸爸很爱我。”女儿像小猫一样蜷缩进我的怀里。
“孩子,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我这是做了多大的孽啊!这么可爱的女儿我却舍弃了两次!
我抱着女儿躺回床上,让她小小的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女儿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似乎困了双眼渐渐合了起来。我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哄小时候的儿子睡觉一般。
火---好大的火呀!我像疯了一样在火里穿梭着,寻找着什么?周围的东西不断地燃烧。透过漫天烈焰我隐约看见一抹淡淡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过。我刚想张开嘴大喊,一股通红的热浪涌入我的嘴里。“小离”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爸爸,你终于想起我的名字了!”大汗淋漓的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迎面正好瞧见女儿那张泪眼婆娑的小脸。这个回笼觉睡的。唉,噩梦年年有,这两天怎么这么多!
“爸爸,我是小离。”女儿抱着我抽泣着。
“小离,是你的名字?”我有些疑惑地看着女儿。
“是啊,是你给我取的名字。”
“额”我有些发蒙,却又恍恍惚惚觉得似乎是那么回事。
“现在几点了?”我抓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糟糕!要给妻子送饭,我赶紧爬起来。哎呦!怎么浑身酸痛?这个点做饭是来不及了,只能叫外卖了。
“这清蒸排骨绝对是楼下蜀香园的外卖。”妻子恢复得很快,气色比昨天好了很多,嘴刁的老毛病一点也没改。
“说什么呢?明明是我做的,是不是不好吃?”这话我说的有点心虚,心想如果不好吃,等会儿回去非找楼下餐馆老板唠叨唠叨。
“不是不好吃,是太好吃了!你根本做不出来。”妻子的话令我瞬间没了底气。的确,不爱吃肉的我平时在家顶多切个肉丝或肉片炒在菜里,像这种单独的肉菜我从没做过。
“如果是你做的,那告诉我你是咋做的?”妻子不依不饶。
“呵呵,好吃你就多吃点。”我只好用电视里常播的广告词来解除尴尬了。
女儿似乎对医院很排斥,这次依然不愿跟我来。我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按理说孩子都会特别粘母亲,尤其是女儿。可自从昨天在医院见了妻子后,这孩子对妻子似乎并不怎么上心。难道是因为妻子看不见她的缘故?但至少也该问问自己母亲的状况才对呀!莫非她记恨母亲?唉--这事闹的。该怎样才能让这孩子把所有的恨都放在我身上呢?不行,回去得跟她好好说说。
刚到小区门口,恰好碰到住在我家楼下的邻居。人家瞅了我一眼,似乎有些生气,隐忍着口气问我,“你们是不是在搬家呀?”。我一脸懵逼地笑着说,“这住得好好的,搬啥家呀!”。结果人家脸一青又来一句,“跟老婆干架呢?”。我听着咋这么不顺耳呢,不由回一句,“咋咧?”。人家长出一口气说,“噢--两口子干架,动静大点正常!”。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我不由气冲脑门,“你啥意思啊?”。“切--”人家翻了个白眼扭着腰身走了。
当我窝着一肚子火气打开家门后才明白楼下邻居的意思。
好家伙,我家这是遭贼了?可遭贼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吧!我刚想转身报警,猛然想起女儿在家。莫非这是她搞的鬼?
趟过满地的残渣纸屑,避开东倒西歪的桌椅,在儿子的房间我总算看到了悬浮在空中的女儿。这时的女儿又长大了不少,一团忽明忽暗的紫雾环绕着她,双眼紧闭,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露出一丝狰狞恐怖的神情。
唉呀妈呀!这是咋回事?我很想叫醒女儿问问她,可看着她的样子又有些害怕。难道她要原形毕露?这也太吓人了!我想跑,可腿肚子抽筋动也动不了,急中生智,两眼一合,晕了过去。
灰蒙蒙的天地,我与谁在争吵着什么?可我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只听到自己咬牙切齿的声音。这又是在哪里?我一甩衣袖转身就走,身后竟跟着一片乌压压的黑影。猛然间天上降下一团赤红火焰,将我同身后的黑影围住。惨叫声不绝于耳。火!又是火!奶奶的,我咋这么倒霉,动不动就被火烧!
“爸爸!爸爸!”急促的呼唤声终于将我拉回了现实。眼前是女儿焦虑的面容,虽然又变了样,可这回我还是能认得出。
“女儿啊!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去怪你妈妈和弟弟呀!不要你,全都是爸爸的主意。你要报仇就把爸爸的命拿去吧,可千万不要去害他们呀!”我拽着女儿的胳膊大演苦情戏。
“爸爸,您放心,我不会害他们的。真的,谁都不会害。对不起,爸爸,吓到您了。”女儿急得脸都变了色。
“真的?”我还是不放心,不由加大戏码,眼里蹦出两朵泪花。
“你放心,我真地不会害你们。”女儿不断地点着头,眼里也涌出了泪水。
奇迹的出现只在瞬间。女儿再次让我见识了非人类(我还是觉得女儿不是鬼魂)的强大力量。恢复如初的一切令我以为先前的场景只是一场幻觉。
据女儿说,家里之所以会变成那样是因为她做噩梦造成的。对于这个理由我只能呵呵了。鉴于自己这两天所做的恶梦,我选择性地相信了女儿,只是一想到女儿的破坏力如此强大,真担心以后她再做噩梦该咋办?看样子得做些防范措施才行!要不去找人箍个大铁桶,女儿睡觉的时候把她扣在下面?唉--女儿必竟不是宠物啊!该怎么办才好呢?
“爸爸,你放心,我在你身边是不会做噩梦的。”女儿又猜到我的心思。不过她说的“在我身边不会做噩梦”是啥意思?莫非只要跟着我就没事?如果真是这样,看样子,往后到哪儿都得把她拽上。
妻子的晚饭可不能再糊弄了。对于住院的人来说除了注重营养,再就是卫生。外卖不说别的,用的油就让人不放心,所以还是自己做可靠些。女儿的个子已到我的肩头。她认真地帮我清洗蔬菜,这让我省了不少心。有个女儿真是好啊!平时让儿子洗个碗,那小子都一千个不乐意,还得我用钱做诱饵才肯动动手。相比之下,还是女儿贴心,懂得父亲的辛劳。真是越想越不是滋味!
这次女儿没有拒绝,乖乖地跟着我去给妻子送饭。看一眼身边的女儿,再看看街上来来往往的女孩们,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女儿最顺眼。虽只是十来岁的模样,精致的五官已初具美人之形,再看走路的姿态,咦?这也太妖媚了吧!
“停下停下。女儿啊,你走路可不能这么走啊!”我顾不得旁人像碰到疯子一样从我身边快快闪开,硬生生扒住女儿的肩头让她停了下来。
“可她们不都是这样走吗?”女儿手指着不远处。几个打扮时髦化着浓装的女人似弱柳扶风扭动着腰肢缓缓而行。周围不少女人都投去妒忌的目光。
“可千万别学她们,那不正常。”我一时不知该如何教导女儿,目光飞快地在行走的人群中搜寻合格点的模特。幸亏前面十米不到的地方有家银行,门口站着一位穿制服的年青女孩。我抬手一指,“你学她走路的样子。”
唉---,这也太正经了一点吧!女儿抬头挺胸迈着细细的小碎步,搞得我浑身不自在。
“女儿啊,在你们那边--你是怎么走路的?”我快要受不了了。因为看着女儿走路的样子连我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走起了小碎步,真累呀!
“我们那边?你是说我以前吧。这样走。”女儿放松双肩迈起了轻快的步伐,配着她娇俏的模样,看着舒服多了。
“就这样走,别学别人。”我立马用肯定的语气命令她。
“爸爸,请你叫我的名字,别总是女儿女儿的。你以前一直叫我名字的。”女儿停下脚步满脸郑重的表情望着我。
“这孩子,咱俩才相认两天”我刚想辩解说叫女儿不是挺好的吗?许多人都这么叫自己的女儿,可是看到女儿的两眼渐渐红了起来,心头不由一软,“好,好,叫你小离!”
“哎!”女儿由悲转喜挽起我的胳膊。看着女儿的样子我心底涌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真是怪事!
原本认为对于这顿晚饭妻子一定再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没想到人家又来一句,“你是不是找人帮忙做的饭?”。我真是佩服女人的第六感。但是,这个问题实在是太难回答。如实汇报,妻子不吓晕也会认为我有病。可胡编吧,她又会东想西想乱搞事情。还是先问问疑点来自何处,“胡说什么呢!你从哪儿看出来这不是我弄的?”。妻子盯着我不紧不慢地指出问题所在,“虽然味还是你炒的味道,可这么多年了,你炒青菜啥时用刀切过?”。额---,佩服佩服啊!这可是女儿的杰作呀!“你就说她生病,怕她难消化。”,亏得女儿提醒一句。唉--,总算顺利过关。
“妈妈为什么那么多疑?”回家的路上女儿问我。
“呵呵,这就是爱。你还小,不懂。”女儿的问题更难回答,等她长大后就明白了。这可是所有成年女人的通病。
难得有一晚睡得这么香甜,伸个懒腰真是舒服!只是睁开眼瞅瞅周围总觉得少点什么?对了,我的女儿呢?
哇--真香。餐桌上一碗葱花煎蛋银丝面正热气腾腾地向我招着手。
“爸爸,快去洗漱。”一位十七八岁的漂亮妹妹冲我露出甜美的笑容。要不是我早已见怪不怪,这时肯定又会目瞪口呆。
“女儿--小离--你又长大了。”我忙收敛起眼中泛滥的花痴表情,一本正经地面向女儿。
“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刚来时怕吓坏你,所以才从婴儿做起。”女儿一个轻盈的转身,缀着浅紫色小花的白色长裙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图案。这件衣服我认的,花了我一千八百大洋。当时那个心疼啊!现在看来太值了!
“呵呵,好,好,这个样子真好。”我满心欢喜地刷牙去了。
“不知道能不能把女儿和儿子换一下?”当我狼吞虎咽地扫完女儿为我做的早餐时,脑海中忽然冒出这么个想法。也只是想一想,摇摇头还是算了吧。要是被儿子知道我这种想法,那还不找我拼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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