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荣浩和纪明相对无言的坐着。
微风轻轻吹来,车窗上的帘子被风吹的翕动,带来一些市井的气息。两侧摊贩叫卖着,各种事物的气味随着风一起被吹进来。
纪明烦躁的捶了一下软垫,叹了口气整个人瘫软的靠在车壁上。
荣浩端坐着,垂着眸子。
“纪明,你一惯小心谨慎,怎的今日就犯了如此打错?”荣浩的声音里有些愤怒,他甚少对纪明发脾气,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还是很在乎的,不过今日这件事,确实让他很难办。
纪明颓唐的很,从苏家出来的匆忙,发髻还有些凌乱,领口的盘扣散开了一个,袍子上也散布着很多皱褶。“我也不知道,今日就在厅里喝了一杯茶,然后就感觉周身燥热,等醒来的时候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车里又陷入了一阵沉寂。纪明因为之前体力消耗过多,人显得很疲惫,荣浩看他的心情实在很不好,也不想多提这件事,但是这件事实在疑点太多,冥冥中感觉这一切都是冲着自己来的,荣浩皱了皱眉。
“你打算怎么办?这么平白无故睡了人家女儿,苏相估计不会轻而易举的揭过。”荣浩问道。
纪明皱着眉头,有些自暴自弃的靠在车里的软枕上,“唉,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今日还是流年不利,不该出门的,只是为了看一眼苏娇娇,结果却出了这档子事。还好老头和兄长都远在边疆,不然回家后腿也要被敲断了。”愁绪写在脸上,闭目养神。
荣浩心里冷哼着,都这个时候还念念不忘苏娇娇呢,如果他没猜错,这一个局的始作俑者就是苏娇娇和华夫人。但是直男纪明一根筋,在他荒唐过后还诋毁他的女神显然会让他暴走。荣浩抿了抿唇,想活跃一下气氛,“纪明,你小子挺厉害啊。倒是比本王成熟的更快啊,本王和苏夏在一起住了这么久,都没你一天的进程快。”他踢了踢纪明的小腿,意有所指的笑着。
纪明双手搓了搓脸,将脸埋在手掌内,“王爷,你就别打趣我了。这种厉害我情愿不要,在自己最喜欢的女人面前被捉奸在床,是个男人都受不了吧。”
荣浩摇摇头,“我没体会过,没什么感觉。”
纪明瞅了他一眼,自己这是交了个什么损友。“不过,王爷,这样一来,苏相会不会对您有意见。毕竟今日是你带我上的苏府,我要是不给苏婉一个好的交代的话,怕是苏相会迁怒到你。”
荣浩抓着一把瓜子在磕,“迁怒我倒未必,但是你远在边疆的老爹估计会收到一封来自苏相的信,然后骑着千里马背着他的大刀回来京城,砍了你这个辱门败户的小子。”
纪明想了想自己老爹一脸怒气的兴师问罪,高头大马,虬髯白发,穿着铠甲,扛着大刀,坐在马上,而自己被麻绳缚着,跪在马前,身上插着一个木牌,写着“奸夫”儿子,老爹怒吼一声,“呔,你小子坏我纪家百年家风,老夫砍死你个不孝子。”顿时背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手心里直冒冷汗。心内不免为自己哭泣,为什么睡得是苏相家的女儿,要是别人家的,给点钱,买回来做个妾也就是了。
纪明看了看荣浩,“王爷,您有什么好办法吗?我真怕老爹从边疆冲回来砍了我。你知道我老爹的脾气一直很火爆,我们家的儿子比人家闺女都要乖。”
将一颗剥好的瓜子仁放进嘴里,荣浩瞥了瞥他,“还能怎么办,是个男人这时候肯定就要负责啊,人家姑娘都被你毁了名节,你这个时候还在犹豫,我都怀疑你还是不是个人了。你要是不给她个好的说法,说不准明日她就吊死在苏府了。”
“可是你和苏夏住了这么久,不也没名没分的吗。”纪明忍不住嘀咕。
荣浩听到他叽叽咕咕的说自己和苏夏,有些生气,一巴掌轻轻排在纪明的肩头,“你还是个兄弟不,我在为你出主意,你却趁机将我拉下水。我告诉你,我和苏夏住了这么久我们清清白白,也就是上次遇刺的时候才知道她是女子的。要是早知道,我绝对不会那么荒唐。”
荣浩想了想,又继续说:“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就先收进府做个妾室就是,苏相的庶女配你做个妾,也不亏你。”
纪明满脸难色,“您又在说笑,我家里的家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老娘就是庶女,但是我爹还是这么多年就娶了她一个。几个兄长也都只有一位夫人,我这个时候纳妾,不仅会被我娘打死,几个嫂子也不会饶了我。”他头疼的敲敲脑袋。
李公公从车帘处探进头,递了一个小盒子给纪明。“纪大人,您辛苦。这是花旗参,以前老太医说过专治男子用力过猛,肾虚的,您吃点看看,头就不晕了。”
纪明瞥了一眼荣浩,你这府里都是一些什么活宝啊?
荣浩见纪明眼皮跳了几跳,没有接的意思,笑了一声从李公公手里接了过去。李公公东西送出去,门帘一放,又消失了。
荣浩揶揄着笑,“来来来,纪大人。你看看连我府里的太监统领都记挂着你肾虚,赶紧吃一点,别浪费人家一片好心。”
“你说,他一个老太监,随声携带这玩意儿干嘛?”纪明苦着脸,接过花旗参,含了一片到舌头下面,确实提神醒脑。
马车停了下来,李公公又探头进来了,“王爷,纪大人,这里是纪府了,纪大人要直接回府吗?”
纪明理了理衣襟,清了清喉咙,“王爷,那我就先回去沐浴更衣了。今日就不去宫里,您待会下午去巡防的时候记得帮我告个假。”
荣浩点头,“你去吧,好好休息休息。”
纪明一猫腰,跳下了马车。
原本这件事是苏相的家事,理应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但是等到荣浩下午去宫里点卯的时候,彻底被震惊了。
一路上遇到不少太监和宫女都在嘁嘁喳喳说着这事,“哎哎哎,你们知道吗?那个纪统领平日里看起来斯斯文文,结果闷声干大事啊,一去了苏相家就把人家女儿给睡了。”
“什么?还有这事儿啊?苏相能忍?”
“苏相不忍又能怎么办呢。自己的女儿干了有辱门风的事,对象还是朝里的大官,家底丰厚,除了告御状,就只能闷声吃大亏。”
“唉,还是苏五小姐可怜了,原本就是个庶女,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如果纪统领坚持不娶的话,那小姐估计得寻个歪脖树吊死。”
荣浩一路上默默的听着,心里盘算着,这事情当时只有一个老嬷嬷和自己及苏相的血亲知道,照理不该捅出来的。结果现在连宫闱里都知道了,那么百官之间和市井流言里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子。恐怕明日里连远在边疆的纪老将军也会得到消息,说不准真的提着大刀赶回来了。
这边宫里沸沸扬扬的,那边纪府里也不消停。纪明的两个嫂嫂和老母都知道他干的这荒唐事。纪夫人本就是庶女出生,纪老将军年少时得她襄助,自此感念恩情,不再纳妾,娶她为正妻。所以纪夫人对苏婉很同情,也对自己儿子的荒唐很生气。他的两个嫂嫂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金贵嫡女,很能同情像苏婉这样庶女的艰辛。
纪明洗了澡,关着房门睡觉的档口,纪老夫人就已经给纪老将军修了一封家书,快马递了过去。
一阵敲门声响起,纪明透过光影,隐隐约约感觉门前站了一群人。打开门一看,自己老母带着两个嫂嫂,凶神恶煞的站在门口。纪老夫人见他开门,大手一挥,几个家将应声而入,将纪明拖着去了院子中央。
纪明挣扎着,鞋子都踢掉了,“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啊?”
纪老夫人和两个纪夫人都不为所动。沉着脸,跟在纪明身后去了大院。纪明被按在了院子中央的一个长板凳上,一左一右几个家将按着他,想起来都起不来。
纪老夫人握着藤条,“纪明,你可知今天为娘为何要将你拖来?”
纪明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以为母亲尚不知此事。他摇摇头,“娘,我没干什么坏事啊。”
一藤条抽在他的背上,“你还没干坏事,你毁人家姑娘的清白,你还敢说你没干坏事?就因为人家是个庶女,你离开的时候连句承诺都没有,你还是个东西吗?你还是我纪家的好儿郎吗?”
两个嫂嫂也在旁边帮着腔,“老三,你这太不像话了。我们纪家的男儿从来没有这么荒唐。”“母亲息怒,打一顿出出气,老三会给个满意的说法的。”
纪明冷汗都滴了下来,这才多久,自己母亲和嫂嫂都知道了?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娘,您知道了,爹知道吗?”
纪老夫人越想越气,又抽了几藤条,她年轻时习武,手上很有力气,这几藤条抽的很用力,纪明背后衣服上隐隐见了血迹,“我已经修书给你爹爹了,你爹爹回来是吃喜酒还是喝丧酒,就看你的表现了。”
纪明叫天天不应,悲愤的点头,“娘,两位嫂嫂,拜托你们帮我准备一份厚礼,我明日便上苏相府里提亲,聘苏家五小姐来做我的正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