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欧阳箬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这日,她腹中盖了条薄衾,正睡起,鬓发微乱,夏衫斜搭。闻得外边有珠帘晃动,伸了伸懒腰随口问道“姑姑,你不多睡一会,凌湘可起来了么?”
说完便起身回转了后面的屏风换了衣裳。正出来,见内堂空无一人,不由奇道“姑姑?姑姑?”
却见珠帘旁俯首跪着一个人。定睛一看,原来是德轩。欧阳箬面色一变,拂袖道“你这是做什么。”
德轩抬了头,看了欧阳箬一眼,又深深磕下去“奴婢做错事情,让夫人生气了,就跪在此处,请夫人责罚。”
欧阳箬走回妆台前,拿了象牙雕富贵兰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一头秀发,淡淡道“如今你人大主意大,我哪里管得了你。快些起来吧。你这一跪倒叫我这做夫人的惭愧了。”
德轩闻言面色一白,又重重磕下头去“夫人要打要罚,说一句便是,奴婢就是死了也甘愿,夫人若不肯原谅奴婢,奴婢还不如就被人乱刀砍死算了。”说着眼眶亦红了。说着不停地磕头。
欧阳箬见他如此,啪地一声把梳子放到妆台上,快步走到他面前,跺脚道“你到底起不起来。地上冰凉,你这一身伤病如何能跪,若想不开,再去替赵大先生挨几刀,可别来我这哭。”
德轩见她长发流泻,披散在肩上,眼中的关切却不是假的。忙道“夫人不生气了。”
欧阳箬心中又气又恼,横了他一眼道“起来吧,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着又坐回了妆台前。
德轩心中大喜,忙爬起来,见欧阳箬身后的长发梳不顺,忙陪了笑拿了梳子帮她梳理“夫人不生气便好。奴婢这就放心了。”一张俊美阴柔的脸生动起来,精神熠熠,把病色也掩了不少。
欧阳箬几日来的担心亦是消散了,展颜笑道“你这小子,怎么好好地替赵先生挡刀子。你的小命几乎都搭上了。”
德轩只觉得手中捏着的秀发若黑绸一般,又顺又滑,不由在手心轻轻摩挲,笑道“奴婢可是豁出去了,这次赵先生应该更加信任奴婢,以后夫人若要办什么事也好办多了。”
欧阳箬见他喜笑颜开,心中明白他定是费了不少苦心,面上微微动容道“若要取得他信任也不一定要如此做,你啊,太心急了些。”
德轩替她梳好长发,见欧阳箬的秀发几乎垂到地上,若一匹瀑布一般,光润墨黑,似上好的青州“白松墨”。不由有点看呆了,怔忪片刻才退到一边道“反正奴婢又不作奸犯科,赵先生若想试探奴婢,也试探不出什么。天长日久,奴婢总能取得他的信任。这次奴婢是卤莽了点,让夫人担心了,下次定不会了。”
欧阳箬点点头,正欲再问,忽然见宛蕙与鸣莺满面气恼地进来。两人手上还捧着一些东西。
鸣莺把东西放在桌上,哼了哼几声,对欧阳箬道“夫人,那些管事的也忒狗眼看人低了。都是一群什么人啊。哼!气死了。”
宛蕙责怪地看了她一眼,道“看你那样子,你争得过他们么?去去,去下去照顾小小姐,顺便喂点绿豆水。”
鸣莺嘟着嘴走了。欧阳箬瞥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淡淡道“又怎么了?跟人吵嘴了。”
宛蕙拿了那些东西给欧阳箬看,道“夫人你看,这是这个月的份例,少了不说,样样还是差的。”
欧阳箬看去,只见绸布上横七竖八地摆了几只金钗,样式不老,但是做工甚差。还有几副镯子,都是一般情形。
那些送来的绸布丝绢亦是下品。欧阳箬收回眼光,与宛蕙相视一眼,淡笑道“既然这般,这些你就叫鸣莺分给下面几个丫鬟。”
宛蕙应了,把那些东西收好,上前给欧阳箬梳发,边梳边道“夫人也不要如此放任,且不说这份例会少了,以后夫人走到哪里,那些下人该怎么看夫人呢。”
欧阳箬细想了下,点点头“姑姑说得对。”说着问德轩“方才我正想问呢,你在那边,可见侯爷去了哪边歇息?”
德轩低头算了算,才道“除了这几日奴婢不知道外,上个月,侯爷去了王妃处与柳夫人五趟,去了徐夫人处三趟,其余夫人处似乎有一两次。”说完小心地看着欧阳箬的脸色。
欧阳箬低头凝思,宛蕙怕她想着难过,忙上前道“夫人,别担心,奴婢看人还是不错的,侯爷对夫人是真有情,这般举动恐怕是怕夫人今后成了各位夫人的眼中钉。”
欧阳箬苦笑着道“就算是这般又如何呢,若久不见了,再真再好的情也淡了。况且,有没有情还是两说。”
说着长叹一声,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长眉悠远若远山,琼鼻樱唇,正是如花似水的年华。
宛蕙见她神色寂寂,绝美的脸上含了几丝愁绪,对德轩使个眼色,德轩忙躬身退下。
她上前为欧阳箬两边的鬓发上各簪了两只碧玉飞鸟衔珠簪,又细细为她额头贴上梅花花钿,长长的流苏垂下,额间的花黄更衬得她肤色如雪,眉眼如画,皎皎风流如许。
“夫人姿容绝美,且不说当年便是华国第一美人,如今到了楚地亦是风华不减当年,如今侯爷不来看夫人,夫人为长远计也应主动前去。山不就我,奈何我不能去就山?”宛蕙轻声地道。
欧阳箬心中一颤,铜镜里的影像珠簪乱晃,亦是乱了她的心神。
“山不来就我,何不我去就山……”她喃喃念着,镜中的自己亦是满面恍惚。
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淡淡转回头去,与宛蕙了然一笑“姑姑说得极是。”她的笑容若水中之月,镜中之花,飘渺难寻。
宛蕙慈和的面容上亦是带着坚定,淡淡笑着。第六十九章邀月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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