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统领……”她哽咽一声,扑入他的怀里。一如那日城破宫倾,她被人拖着,迈入肮脏的深渊,只有他一身风华耀眼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光华,从来就是她生的希望。
他一身风雪,想是跟在她身后已经很久,一如他从第一眼看到她,便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后。看她一步一步走得离他越来越远。
那样的痛心,一点一点,永无止境。
而今夜,他终于又在重重的宫墙下看到她单薄纤弱的身影,她跌跌撞撞,一路失魂落魄,看得他心里满满的都是风雪……
“歌声……是华宫的歌声……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她伏在他的怀里哀哀地哭,只有在他的怀里,才能泄露她最深重的秘密。
这是在天神一般的楚霍天面前死都不能袒露的秘密。
她想念那遥远而潮湿的地方,那边清山绿水,寥花红遍两岸,那里风轻云淡,渔歌晚唱。那里没有凌厉的风,没有傲然的雪。
从来就像梦一般美。
“歌声,你想听?我带你去。……”苏颜青万年不动的心湖在今夜泛起温柔的波澜,冷肃的眼在风雪夜色中满满是一池的春水。他身上的气息如此干净,就像是午后最温暖的阳光。欧阳箬抬起眼来,努力想挤出一个笑来,眼泪却越发凶地涌了出来。
他的手拂上了她的眼,叹息了一声,搂着她的纤腰的手渐渐缩紧,就让他,就让他在今夜放纵一次……
欧阳箬伏在他的胸前,冰凉的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前襟,在他的胸口似乎有个事物在咯着她的手。
已经混乱的神智又回了几分,只是那汹涌的感情还未褪去。她的脑中忽然有一丝分明,颤抖着开始扒他的衣裳,从他怀里拽出那方玉佩。
一层层的素帕落地,带着他身上余温的玉佩忽然就这样呈现在二人面前,带着羞于启齿的秘密。
苏颜青的面色一如从前,冷而肃然,可是分明有什么不同了。那微微颤抖的身躯不再是挺拔如剑,而是微微地躬着,放在她腰间的手越发地紧了。
“还给我罢,这东西不该放在你身边。”欧阳箬抹了泪抬头道。苏颜青幽深的眸越发深重,搂着她的手在颤抖。冰冷的风雪已经盖了两人一头一身,可是谁也不愿意再挪动一分。
他沉默良久,久到欧阳箬都觉得这天地都静了。
“不!”他似叹似怨,只轻轻地说了个不字。欧阳箬睁大了眼,似不信他能这般拒绝她。他从来都是一板一眼,看不出情绪走向,一举一动,似从模子里印出。
他颤抖地将她压向自己的唇角,“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个玉佩就当是你送于我的,可好?”
他的吻带着冰冷的绝望,就这样覆在了她的唇上,一点一点,汲取她口中的芬芳,欧阳箬瑟缩了下,但是他却不容她再退缩。
他已经将她推得太远,远得他再也够不着。
可是今夜,就让他放纵一回,好好的带着这份无望而不见天日的爱恋一起永藏在这风雪之夜。
她似乎也明白了他的心,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是多么美好的相逢。她不再是华宫的妃子,他也不是敌国的大统领,在那一抬眸间,也许就是郎才女貌,永结同心。
可是那未来得及升腾的爱恋,还未发芽便被生生地掐断。
不知过了多久,他冰冷的唇离开她。欧阳箬猛然醒悟,急忙推开他,转身要走。皓若白雪的手腕却被他扣住。
欧阳箬只觉得心中似火在烧一般,喃喃地道“我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苏颜青长叹一声“你不是要听哪里传来的歌声么?我带你去。”了了她的心愿他便走。
欧阳箬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停歇的歌声又开始飘渺,刚才怔忪在心间的酸意又开始涌动。
她望着他,点了点头。
下一刻,只觉得腰间一紧,人若腾云驾雾一边,重重的宫庭在身下掠过,他身形若鹰,几个起落,便轻松飞越在宫墙之上。
耳边的风凌厉地吹过,他的侧耳倾听各处的声音,欧阳箬在他怀里只觉得无比安全实在,在他的跳跃腾挪间,她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微微发怔。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他们立在一处庭院之中。
欧阳箬抬眼看去,满目的凄凉与萧索,这是哪里?似冷宫又不似冷宫。
此时那歌声真切地从内殿里飘了出来“……醉辞朝露,暮别云,晓露凝愁霜成雪……”一字一声,带着无尽的凄切。
欧阳箬似着了魔一般奔了进去,大门打开,那咿呀的歌声忽然就被生生地掐断。里面立着三四个人,抬起呆滞的眼看着这闯入者。
“你……你……你是谁?”主位上端坐着一位衣裳破旧的男人,苍老的容颜,瘦得似风一般要吹走了,他见来人是个美貌无双的女子,只颤抖着问道。
那唱歌的女子亦是鬓发凌乱,惊恐地看着欧阳箬“臣妾唱曲子可不犯什么法,你们可别打臣妾。”
摇曳昏黄的烛光照得他们的脸明暗不一,欧阳箬呆立在门口,努力想从他们的脸上辨别出什么来。
忽然左边一位女子尖声叫道“你是淑妃,文清宫的淑妃……皇上……皇上……她是淑妃!”
那女子尖叫着,陡然拔尖的声音吓了众人一跳。那一声皇上更叫得欧阳箬的心猛地一震。她猛地盯着那苍老的男人。
在这楚宫里只有一位皇上,哪里还有别人敢称皇上?
她紧紧地盯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他。皇上?……华帝?……
她从他苍老的面庞辨认出那昔日自命风雅的轮廓,那一头乌发如今已是苍白如雪,分明才是而立之年,怎么如此苍老不堪?
她一步一步走近,那苍老的男人亦是努力地辨认着她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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