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瑶打了井水过来,就见静颖坐在小凳上,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膝上,手上枕着一颗小脑袋,一张圆嘟嘟的小脸侧着映着灶火的红光,显得格外可爱。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小丫头,真是跟小猪一样。她悄悄地放下手中的水桶,正欲要唤静颖起身。忽然一阵奇怪的味道飘来。
“哎呀!你这丫头到底添了什么东西进去了?”竹瑶温婉的面上急色顿现,连忙推了推熟睡的静颖。
“啊?!什么?……粥焦了吗?……”静颖赶紧揉了揉大眼,急忙上前去揭锅盖。只见一锅白玉一般的粥米静静翻滚着,没什么不对啊。她正欲要问,一回头,却见竹瑶却面色有些发白,指着那堆凌乱的柴火。
“你你……你方才添了什么柴火进去了?”竹瑶微恼道,平日细声细语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这……就是这几根竹枝啊?难道不能烧?”静颖被她一凶,顿时委屈地嘟着小嘴,一双圆润的大眼中水光泛起。呜呜,今日的竹瑶姐姐好凶哦。
“你!……真真是帮了倒忙了!”竹瑶赶紧蹲了下来,七手八脚的将那正在烧的柴火都扒拉到地上,又赶紧勺了一瓢水,浇了上去。
“嘶!”一阵轻响,一道浓烟冒起,伴着还有一股刺鼻的柴火味。
“我?我又怎么了?”静颖看着一地狼籍,满头雾水地问道。竹瑶拿起地上烧了半截的竹枝恼道“又怎么了?这竹子烧起来烟味大,你用它来烧先生吃的粥,那股子火烧味可不就跑进粥里了?你叫先生怎么吃得下?”
她边说又气恼跺了跺脚“前两日我就是一时手边没柴火就拿这竹子烧了,结果先生用了两口就没再用了。你你……都怪我,事先没说清楚,这回可好了,耽误了先生的早膳可怎生好!”
她边说边懊恼的将整锅粥都端了起来,一时恼了,“哗啦”一声,好好一锅粥都倒进了旁边的馊桶里。
静颖一见,又是心疼又是恼火,嚷道“整日先生,先生的。就你最心疼先生似的。先生平日随和,吃穿用哪一样不是随意就好,偏偏你最上心,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先生的夫人似的。这锅粥怎么了?碍着你伺候先生用膳了?不就是柴火味大吗?先生不吃可以让我们吃啊。我瞧着竹瑶姐姐越发金贵了。我静颖笨手笨脚的,今儿就回先生,分派个砍柴烧火的差使,做个粗使丫头,好过天天被你唠叨。”
她一大串子话说完,转身哭着跑了。,
竹瑶一愣,眼泪也被气得滚落下来,手中烧黑了半截竹枝也落到了地上。
“……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先生的夫人似的……”
先生的夫人?自己哪会有这般福气,做那等神仙一样人物的妻子……更何况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当他伸出如白玉雕成一般修长的手将她从泥地里拉起,惊慌失措的眼对上那双淡然温和的明眸,
小小的竹瑶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牵扯与这双眼的主人再也分不开了。
……
竹瑶抹了把泪,又重新淘米洗锅,生起柴火。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白皙的面容,少女特有的清润面色上却含了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忧愁。
先生,先生……她轻轻叹息,一滴晶莹的泪就这样悄悄落下。
……
静颖哭着跑了出去,一路往后山而去。那边清净,哭得再大声也不会吵醒门房张大爷,还有竹瑶姐姐的先生!
静颖跑了一阵,到底是孩子心性,一会便不哭了,只怏怏在竹林中走着。虽说竹瑶姐姐较真,可是心却是好的,到底是一起伺候先生的丫鬟,怎么样也得和和气气才是。
静颖平日开朗,生的气来得急也去得快。思罢想定,还是得回去帮忙收拾整理。自从先生喜静,搬到这里后只余三四个下人。
每日竹瑶姐姐与自己都要做很多事。哎……好好的别院不住,偏偏要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
先生真怪!静颖装模作样学着先生的样子背着手,踱了几步,叹了口气。学完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自娱自乐,又学着先生走路的样子,读书的样子,可惜总学来学去,总学不会先生一分的潇洒,三分的随性,还有那绝世风华的从容。
哎哎……自己果然是个笨丫头!
她嘻笑着就要往竹屋走,忽然一声细不可察的琴音从山上传来,琴声合着竹林中被风吹起竹叶簌簌声,显得格外清雅难言。
静颖圆圆的的大眼猛的一亮“是先生!”说完,她转身向后山上奔去。
琴声断断续续,每每琴声渐落,便又是一拨,似随意到极处,可偏偏,这一拨却实实在在拨进了人心里,
静颖自然不懂得如此深奥的琴音之内含的深意。她走得气喘吁吁,又时不时停下来听音辨路。
真恨不得自己变成猴子,在这林中荡几下,便能出现在先生面前。
她走到一半,忽然琴音全无,正茫然四顾,焦急欲喊,忽然看见一抹淡青色的背影正盘膝坐在前面的山石之上。
那一袭淡淡的青色长衫,膝上横着一方古琴,长长柔顺的黑发随意盘成发束,只着一支古朴的青玉簪。
就是这样的平淡到极致的装束,却让人感觉那人的背影盛了满林的清华,恰似竹林轻逸灵动都在他一举手一投足之中。他身上宽广的长袖微微褶皱着,似满湖的翠色被山风吹起一层层的波纹,荡漾悠悠。
“颖丫头,你来了?”那人淡笑着道,笑声清朗,似含了一丝丝竹相击的声音。闻之令人心醉。
静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想好的话忽然就含在了喉中,只愿就这样看着他悠闲地坐在山石之上,随意拨着琴弦。
这山不知是因有了他而欲加清灵空幽,抑或是他衬了满山翠色如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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