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思念成了执念,他的痴心成了心魔,日日夜夜无法自拔。她的笑,她的泪,像他心里深埋的一坛酒,用他的血泪酿成,一打开,就醉了十年。
十年一梦,恍然回首,她一如他初见的模样,盈盈而立,周身的光华在血色的月色下淡淡流泻。
千百次梦回,他痛恨自己亲手将她送上了那条不归路,送走了她的身,亦是送走了他的魂。
一个是自己如父如兄的男子,一个是自己懵懂情动时爱上的女人。
错过,到底是谁错过了谁?
命运弄人,他与她各自走上了不归路。她的心在辗转的世事中渐渐磨砺,一日一日坐稳暗涌滔滔的后宫,一步步登上那极致的位置,也获得了帝王之爱,与他并肩笑看天下。
够了够了……
他不想再想,剑风过处,草木摧折,石粉簌簌而落。
剑风过处,他恍惚忆起沙场舔血的日子,那一张张忠诚的面孔下是对他无尽的崇敬与狂热,那萧萧战场上马匹的嘶叫与士兵痛苦的呻吟,汇成一股股洪流几乎要将他湮没。
不!他有罪!他是个罪人!满满的愧疚积在心中,和着酒气,激荡的剑气翻涌上来。
“哇”地一声他喷出一口鲜血。
“夫君!”一声熟悉的尖叫,他还未倒地,就有一抹纤影扑上前来将他死死扶住。
“来人啊,将、军吐血了……来人!”惊慌无措的喊声,一声一声飘得很远。他终于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月光怎么会如此地亮,照得他无所遁形。
……
不知过了多久,他悠悠转醒,触手处,一片温热湿润。他正欲要挣扎起身,忽然对上一双红肿的泪眼。
苏颜青一愣,不由抚上她的泪眼。
“夫君,你终于醒了……”钱烟翠哭着扑入他的怀中,哭得像个无措的小孩。
他忍着怀里渐渐湿透的衣襟,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敷衍笑道“怎么了?只不过是练武一时叉了气,调理调理就好了。”
他的笑苍白而且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终于停了哭声,红肿的眼巴巴地望着他。他微微一叹,十年了,怎么她还是像以前一般爱哭,记得曾经她是十分爱笑的少女。
是不是他做错了,将她变得如此压抑,他的痛苦没理由她来承担啊。他深深一叹,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
怀中的人猛地一颤,似不敢相信一般,静静伏在他的怀里。这是她期盼多久的怀抱,竟然就这样轻易地得到了。
时间一点一点溜走,她宁可在他怀中从此不愿起身。可理智告诉她,他今日定是十分伤心,楚京,楚京,那伤心之地,他不愿踏足,她也随他一起,再也不入京。十年他们过得平淡无波,相敬如宾。
可是,他今夜的反常,是不是有了那个女人的消息……她深深打了个寒战,终于抬起头来,咬了牙“夫君,你是不是在难过……”
苏颜青身上猛的一颤,平日凌厉的眼中如今散出不可以抑制的悲伤,一丝一缕,蔓延整个房间。他静静地看着她苍白瘦削的面容,终于静静地说道“她,要来了。”
这个两人十年间深藏的秘密,最不可言说的秘密,她不知道是因为今夜的月色太悲凉,还是那酒太浓烈,竟让他与她如此直言不晦。
她要来了!她,要来了!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直愣愣地看着他苍白如雪的面庞。
“为什么!”她愣愣地问他。为什么他避开她多年,还是不能逃开她的影子。为什么他们两南疆北地,十年辗转,竟然也甩不掉她在他心中那份禁忌的爱恋。
他痛苦地看着她的痛苦,只越发紧地抱住她。为什么?他如何能知为什么?
“不!”她大喊一声,努力挣脱他的怀抱,似疯了一般大喊。苏颜青被她吓了一跳,只怔怔看着她。
“大统领,我们走吧。走吧,妾身跟着你走。我们不要在安城,不要在这里。我们走。不要看见她,她是魔鬼……是魔鬼!不然为什么十年了,大统领你还忘不了她。”她颓然大喊,泪一点一点滴在地上,满心满心是十年来压抑的疯狂与怨恨。
她受够了!受够了!原本以为他的心是万丈峭壁,而她是底下努力攀爬的蜗牛,即使无望爬上他的心扉,可是终有一日,她会爬上他的心上。
可是,那个女人,凭什么就这样突然降临!她恨,她好恨!银牙咬得紧紧地,咯咯地响,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怕还是恨。她就这样泪流满面地与她对视。
“烟翠!”他终于出声唤她,带着无力与无奈。
“不,不!将、军你跟随妾身走吧。走吧。”她终于忍不住颓然跌在地上,号啕大哭。
“烟翠,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哭声中,他终于下了床榻,抱起她,低低在她耳边轻喃。
她恍惚抬起泪眼,却望见他满面疲色,眼角的碎纹写满了他十年的沧桑。
他抱着她,往事一幕幕飞快闪过,她为他守门,她为他洗手做羹汤,她为他缝补战袍,甚至她还为他负伤擦拭伤口,然后边上药,边哭泣。他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十年了,该了断了。他抚去她眼中的泪。
“相信我,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这一辈子,我不会再负你了。”他靠着她纤弱的身体,终于吐出这句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