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箬支撑着下颌,斜斜依在马车的软榻上,头上镶猫眼绿的金钗上的幽幽绿光一闪而过。她看着不服气跪在面前的嬴州。
长长的束发两边垂下,是少年愤怒却不敢怒的脸。
他太像楚霍天了,连那训人的气势都能把那些士卒吓得愣住了。可惜……她心中轻叹,可惜还是太小,没有太深的城府,这对他以后可不太好啊。
“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欧阳箬缓缓开了口,如玉色的手指掠过他的束发,轻叹着摸了摸他的额角。
“儿臣知道错了。可是……那人不该如此看着母亲!”嬴州忽然抬头,像极了楚霍天的眼眸中是满满的怒色,还夹着一丝可怕的阴郁“母亲怎么能让他盯了那么久而不着恼?”
她是他最爱的母亲,怎么能让如此粗鄙的士卒看呢?他平日引以为傲的冷静全然不见,有的只是熊熊的怒火。
欧阳箬静静看着他那双跳跃着怒火但是却依然清澈的眼睛,忽然轻声地笑了起来。马车一摇一晃,她的笑也破碎成一片一片。
“母妃自然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是其一,我们此行是隐秘之极,母妃不欲多生事端。其二,此人显然是认得母妃的,所以他惊讶。他的眼中并无邪秽之气。其三,就算他有此色胆,母妃也不会着恼的。”欧阳箬绝美的面上闪过似笑非笑的神色,越发显得她的容光魅惑难当。
小嬴州见自己的母亲说出理由,但是依旧不能释怀,特别是最后一条。他懊恼地叫了一声“母亲……”
欧阳箬轻轻一叹,苦笑着摸着他的小脑袋“这又算什么侮辱?母亲还经历过更惨痛的。嬴州你要学会忍耐。更要记住,你是将来的帝王,喜怒都不能形于色。如果这点点小无礼你都忍耐不了,那你真的没有资格当你父皇的接班人。”
嬴州闻言,脸上若有所思,
欧阳箬看着外边萧索的街道,脑中又忆起当年跟随楚霍天千里到楚京路上的所见所闻,亡国奴隶的性命比草还卑贱,她曾看过多少平日高高在上,骄傲得跟孔雀一样的华国皇族为了一顿饱饭而低声下气向楚军哀求。
那一张张屈辱的脸深刻在她的脑海,挥不去也消散不了。所以她多年来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
她正愣愣出了神,忽然马车一顿,王大哥忽然低声道“夫人,大统领府到了!”
欧阳箬一怔,按住闻声要收拾东西的宛蕙,低声道“王大哥,改道去驿馆,找左相。”
“可是……夫人,大统领府更安全。”王大哥犹豫不决地道。
“去驿馆!”欧阳箬不容分说,沉声道。王大哥只好低低答应一声。
正欲要喝马回转,忽然有人在大统领府前暴喝一声“何方来的可疑之人!来人,将他们围起来!”接着便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将他们牢牢包围起来。
欧阳箬轻轻一叹,真是想避也避不了。她素手在怀中一探,一方大大的金牌拿了出来。车帘一掀,递了出去。
在外边围得跟铁桶一般的士兵只觉得眼前金光耀眼,一只比白玉还美的手递出一方金牌,上面写着一个古篆的“御”字,旁边是龙形图案。
再傻的也也知道面前的马车来路不凡,王大哥接过金牌,递给领头的小将,朗声道“请将此金牌呈给苏大大统领,他自然会知道我们是谁。”
小将不敢耽搁,连忙飞奔进大统领府。
欧阳箬悄悄闭了双眼,敛去了眼中的莫名之色,再睁开之时,清澈如春波一般的美眸早已恢复了淡然的神色。
她扶了宛蕙下车,看向那稍微比百姓平房略好的大大统领府,心中一片凄然。十年了,十年他未踏足楚京一步,就在边疆受苦,她亏欠他的实在是太多。
过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大统领府门大开,一小队士兵奔了出来,她只觉得眼前一晃,一抹银白色的挺拔身影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白袍银甲,玉身修立,站在那边似未出鞘的宝剑一般挺拔。还是那张坚毅俊美的脸,不同的是他的眉心有多年来拧成“川”的痕迹,还蓄起十分有精神的八字胡,更添几分成熟男人的味道。还有鼻子,眼睛……
是他,是他!欧阳箬的眼中一片水光,模糊中的那张脸与记忆中的影象重合,泪悄悄地就爬上了她如玉的面颊,蜿蜒而下,最后汇成一条小溪再也不能抑扼。
苏颜青默默看着面前的女人,如海深沉的眼中是暗涛汹涌。她没有变,还是那样的绝美清丽,举世无双。
长长的裙摆随风摇曳,勾勒出她美好不变的身形。十年了,十年的岁月都不能在她的容颜上留下痕迹。可是两人间分明有什么是变了的,她过得很幸福,这便够了。而他不是才刚刚对另一个女人许下最郑重的承诺吗?
可是依然看不够,怎么也移不了他注视的眼睛。就让他再放肆一次,就这样全心全意地看着她。
她静静站在那边,周遭灰败的景色仿佛渐渐褪去,喧嚣的秋风亦是柔和了许多。满心满眼的荒芜转眼都变成了绿色。心中的那颗种子又悄悄探出头来,颤抖着迎风招展。他此时才发现自己竟没有一刻可以忘记她。千万里的距离是他那绵长的思念,越拉越远,却永远不能断绝。
时间停止,他与她隔了几丈的距离遥遥对望。
终于,他迈了僵硬的腿,机械地跪下“末将苏颜青拜见太子殿下与贤妃娘娘!”声音沙哑,划过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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