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嬷嬷看了安素良久,又发出一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罢了,就罚你昨日大家换下来的衣裳都洗了吧!”
“嬷嬷,可按规矩来说,应该打二十大板的。”姜清冉实在不想让安素又这样躲过一劫。
勤嬷嬷冷眼看向姜清冉:“你初到宫中,竟能比我还懂得这宫里的规矩?有错引导,责罚其次,我见你倒是对上官安素的事情很是上心啊?”
“嬷嬷恕罪,我只是,只是担心这事传出去,会对咱们宫女所不利。”姜清冉见勤嬷嬷真的动气,赶紧跪下来解释。
“是吗?今日的事情是咱们宫女所内部之事,谁会传出去?你吗?”勤嬷嬷横了姜清冉一眼,严厉的目光又从其他宫女脸上滑过,“你们吗?”
“奴婢不敢。”此时一屋子里的人才同仇敌忾,答得整整齐齐。
勤嬷嬷这才满意的点头:“上官安素半夜私自外出,但事出有因,便小惩大诫。姜清冉,搬弄是非,诋毁他人,明日自行去领十下戒尺。”
“什么?!”姜清冉猛的抬头,眼中满是惊惧,“嬷嬷,嬷嬷我错了,我下次不敢了,求嬷嬷绕我这一回吧!”
“好了,都休息吧!往后都机灵着些,否则日后分到各主子宫里再犯了错,就不只是这样轻微的处罚了。”勤嬷嬷半夜起来也是疲累,便挥了挥手,此事就这样了结了。
等到勤嬷嬷完全离开,安素才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姜清冉还瘫坐在地上不肯起身,若是那十下戒尺此时便打了倒还爽快,偏偏要等到明日才领,实在是让人心中忐忑。
“大家都折腾的累了,熄了灯赶紧休息吧!”安素起身去熄掉蜡烛,却被姜清冉猛的抓住裙摆。
“上官安素,这次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害人终害己,上次你绊倒初若撞上倪总管的时候,我就对你说过下不为例。”安素蹲下身,目光炯炯的望着她,“姜清冉,我提醒你一句,这是在宫里,不是在清河郡。我们一同进宫,每个人在这里都是一样的,纵使你爹家财万贯,都没办法保你在宫中无忧。若是你一直如此刁蛮任性,无须我动手,自然有人会收拾你。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安素说完立刻熄了灯,大家各自上床休息,没有人再理会跪坐在地上的姜清冉。就如安素所说,这是宫里,每个人在这里都是一样。像她们这样的小宫女,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吃穿冷暖。譬如此时大家都困着,便谁也不愿抽出宝贵的休息时间来安慰姜清冉。
闹了一个多时辰,卧房里又安静下来,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姜清冉也在周梅红的低声劝慰下躺在了床上,大家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起来。
“上官姐姐,你睡着了吗?”安素正要入睡,却听见旁边传来一个细小的声音,不仔细听还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安素知是薄初若,便往她那边挪了挪:“怎么了,初若?你睡不着吗?”
“嗯,上官姐姐,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我们每个人在这里都是一样的?”薄初若似乎一直想着这句话。
“对,在宫里虽有主仆之分,但我们这些人一同入宫,到目前为止当然是一样的。”安素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过,以后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一直被人卖来卖去,被义父收养在姜家,也只是为了大小姐清冉。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和你们一样吗?”
“当然可以。初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境遇,但这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没有谁一出生就比谁高贵。我们在清河郡时,姜清冉是姜家大小姐,但到了这里,大家都是新入宫的家人子。若是你机灵些,运气好遇上个好主子,兴许能比她过得更好,所以不用怕她,在这里她不能像以前一样欺负你了。”
“真的吗?”初若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转瞬间又黯淡了下来,“可我能行吗?会有好主子喜欢我吗?”
安素微笑着看她:“会的。初若,你很善良,会有好报的。”
“上官姐姐,你也是。”初若轻轻捏住安素的手,“我见过的人里,只有上官姐姐对我最好,就像就像我的娘一样,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安素听她提起自己的娘亲,顿时也湿了眼眶。她幼时丧母,同漂泊孤苦的初若有几分相似,进宫前又失去了父亲和幼弟,此时看着初若,便觉是自己的妹妹一般。
“上官姐姐怎么哭了?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初若瞧见安素眼中的泪水,不免有些慌乱,赶紧伸手去帮她擦。
“我没事,初若,你幼时便离开爹娘,可有想过要去找寻他们?”安素觉着自己爹娘已逝,任凭如何想念都没了法子。但初若不一样,她的爹娘或许尚在人间,若是留心去找,有朝一日说不定能够团聚。
但初若摇了摇头:“若是找到他们,知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该多伤心啊!若不是抛弃,而是爹娘不慎将我遗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也过了伤心劲,开始正常生活了。若是我突然出现,便会打破他们的平静生活了。”
安素原本只以为初若是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没想到她能想的如此透彻,便也点头赞同,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赞赏。
初若捏着安素的手继续说道:“我今生的愿望,就是嫁一个真心对我好的男子,然后生几个白白胖胖的孩子,再和夫君一起真心对孩子好。至于爹娘,便不奢求了。”
安素被她这番言语逗笑了:“初若小小年纪,竟就想着要嫁人了,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哪能呢!宫里的男子都是贵人,轻易高攀不得。”初若想了想,“我得嫁一个宫外的平民百姓,才不要妻妾成群的好。上官姐姐,你呢?你想嫁给什么样的人?”
安素被她问住了,她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便如实答道:“这我倒还没想过。”
“依我看啊,上官姐姐长得这样美,要么就嫁给这世间最美的男子,要么就要嫁给天底下顶尊贵之人,否则就算是委屈姐姐了。”初若认真想了想,又道,“咱们上次在清河郡见到的那位顾相士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上官姐姐就嫁给他好不好?”
虽说知晓初若只是顽笑,安素还是红了脸,顾闻舟的面容一下子钻进了她的脑海里。他在月光下的微笑,他靠近时的那股清香,还有他怀抱里的温暖,安素仿佛在这一瞬间再次经历了一遍,手心里也冒出了些汗来。
“初若,胡说些什么呢!姑娘家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安素斥了她一句,以此掩饰自己的思绪。
“这些我只和上官姐姐说,大家都睡了,她们听不见的。”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赶紧休息吧!明天做事犯迷糊可又得被罚了。”安素被扰乱了心事,便嘱咐了初若一句,侧着身子躺向另一边,免了被这丫头察觉到自己心中所想。
次日一早,安素提前半个时辰起床,轻悄悄的将大家换下的衣物都洗了干净,晾晒在外面格外显眼。虽说是勤嬷嬷对安素的惩罚,但这么多衣物晾在眼前,还是让人对安素生起一种莫名的感激之情,大家对她的态度竟友好了许多。
倒是姜清冉受了戒尺,疼得呲牙咧嘴,周梅红进宫前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帮她上起药来便不太顺畅。
“薄初若,你眼瞎了吗?没看见我伤着了?赶紧滚过来给我上药!”姜清冉拍开周梅红的手,眼睛便扫到了薄初若身上。从前她为了刁难这个名义上的义妹,总是刻意将伺候的丫头都唤走,把事情留给她一个人来做。久而久之,薄初若干活便愈发熟练,上药自然也是一把好手。
薄初若咬着唇站起身来,慢慢往姜清冉那边挪步。
“初若,坐下吃饭,不必理会。”安素伸手拉住了她。
姜清冉片刻没等到人,竟自己拿着药瓶走了过来。
“上官安素,你未免也管的太宽了吧!”姜清冉正一腔怒火找不到人发泄,现下见安素拦着薄初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薄初若是我家的下人,什么都应该听我的,就是我现在叫她去死,她也必须照做,你凭什么拦着她!”
“姜老爷买她的时候,可明说是用来给你做婢女的?”安素一边淡定的吃饭,一边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我爹能买下她伺候我,也是她的福气。”为了彰显自己入宫前的身份,姜清冉稍稍提高了音量。
“哦,是这样。那她现下在宫里是什么身份?”安素勾起嘴角继续问。
“当然是刚进宫的家人子了。”姜清冉扬了扬头,“上官安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说她进了宫就能和我身份一样么?我告诉你,这不可能,她一辈子都是我的下人,就得伺候我!”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大家都听到了,可以作证。”安素见她果真往坑里跳了,便愈发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