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素回到队伍里时,先朝初若莞尔一笑,再瞥向周梅红时,脸上的笑容就带了一丝得逞的意味。这笑容让周梅红心中一惊,总觉着接下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果真,勤嬷嬷马上便说道:“安素挑中了周梅红,你们俩结伴去长乐宫,一定要小心伺候着,一切按着太后的吩咐来,千万不可再像在宫女所时这般散漫了。”
勤嬷嬷说完又嘱咐了几句,大家便各自找到各宫来领人的嬷嬷宦官,叽叽喳喳的向他们询问自己即将去到的地方。霎时间宫女所人声鼎沸,好不热闹。唯有还站在原地的周梅红,脸上半分血色也无,似乎还没能接受自己将要去到长乐宫的事实。
“安素,你选周梅红是为了初若吧?”子离不知何时来到了安素身边。
她看事情向来正确,安素也不瞒她,大方承认道:“没错,她们俩同被分配到舞坊,我实在担心初若日后会被她欺负了去,便趁此机会将她带走。”
“上官姐姐”初若也走了过来,正好听到她们所说的话,“上官姐姐,谢谢你。”
“好了,现下你就什么都不用担心,好好在舞坊跳舞,过的开心一些。”安素拉着初若的手,子离也将手握了上来。
在这深宫之中,三个女孩子将手紧紧握在一处,彼此之间没有任何猜疑暗算,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只是这样纯粹的感情,到底在深宫之中是不多的,即使偶尔出现,也往往维持不了多久。
大家稍作收拾之后,便要离开宫女所了。初若倒是还有些怀念,回头望了好几回,子离的性子更洒脱些,拿了包裹便往太医院去了。安素则向勤嬷嬷道了谢,经勤嬷嬷催促,才和周梅红一起,跟随前来接人的宦官往长乐宫中去。
处理完宫女分配的事情,勤嬷嬷深知今日还有一件事在等着她,便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院子里,只等着皇上来要人。她料的不错,皇上来的很快,几乎是安素前脚刚走,他便急匆匆的赶来了,看起来是真的对安素上了心。
“奴婢参见皇上。”勤嬷嬷不紧不慢的起身行礼。
刘盈匆匆而来,看着空旷无人的宫女所,便知宫女们的去向已经安排妥当。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向勤嬷嬷问道:“上官安素呢?”
“回皇上的话,奴婢有罪。”勤嬷嬷磕了个头,“今日分配宫女去向,按着规矩来,便是各宫派来的嬷嬷宦官们一起抉择,大家稍作商量,安素竟被分到了长乐宫。”
“分去了又如何?朕将她要回来便是,还”刘盈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确认似的重复道,“分到了长乐宫?”
勤嬷嬷又磕了个头:“正是。”
刘盈揪起了眉头,在勤嬷嬷面前踱步,一会儿捏着鼻梁,一会儿叹一口气。过了许久,才终于妥协道:“也罢,母后向来不爱新人伺候,待她被送出长乐宫,朕再去将她接回来就是,不必贸然前去和母后要人,伤了母子情分终归不好。”
“皇上英明。”勤嬷嬷这便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的安素,也跟着宦官快要走到长乐宫的大门了。长乐宫所处的地段偏整个皇宫的中心,和椒房殿,未央宫遥遥相望,被其他宫殿包围成一种众星捧月之状。但宫人们畏惧太后的威严,平日里除了差事,是不太往这边靠近的。而太后不喜添新人,长乐宫里伺候的宫人们便也不算太多,这样看来倒是清静。
只是刚走到长乐宫门口,里面便传来了鞭子抽在人身上的声响,领路的宦官赶忙停下脚步。
“咱们先在外头等一等吧!你们现在进去,恐白白给人送了个立威的好机会。”
安素不知他所说何意,便站在门口偷偷往里瞧。只见一个趾高气扬的宦官,手里持着一条长鞭,正在鞭打跪在他面前的几名宫女。那些宫女看上去也有些年岁了,应该在长乐宫伺候已久,按理说不该受到这样的重责,就算是责罚,也不该由同宫的宦官来执行。
“都瞧清楚些,那是咱们长乐宫的副总管高毅,以后可千万别得罪了他,否则这鞭子,来日可就打在你们身上了。”领路宦官的声音都有些愤恨,约莫也是平日里被高毅压上一头的。
他既没有阻止她们观望,安素便更加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情形。长乐宫虽也清静,但却不同于许美人的欢宁殿里那种清静,单凭外殿院子里的布置便能看出分别,长乐宫到底看起来沉稳些。
安素的目光从右往左慢慢滑过去,便看见了从后殿里走过来的两个人,看她们的穿戴,定然就是太后和其贴身嬷嬷了。原本以为太后会阻止高毅对宫女的责打,不曾想她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殿内。
不过这一瞥,倒是蕴含了许多值得细心揣摩的意思,安素深觉自己没有看错,太后在把目光瞥向高毅时,眼中透露出了极度的厌恶。
安素想着,太后既厌恶他,必定是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不满,但又不责罚于他,甚至连一句斥责都没有,那必定是有不可动他的理由。连太后都不敢动的人,却是个在长乐宫里当差的宦官,或许他捏有太后的把柄,或是对太后有恩,才让太后不得不由着他在长乐宫作威作福。安素按着眼前的情形仔细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两种可能了。
而另一边,在安素努力猜测的同时,太后却是火冒三丈,进了殿内才拉下了脸来。
“这高毅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在院子里就敢轻易责打宫女,她们原本也没犯什么大错。”身边的松荷见太后脸色不对,想也知道是在为高毅烦心,便轻叹着说了一句。
“哼,仗着从前偶然救过哀家一命,在长乐宫里颐指气使里这么多年,现在也是越发变本加厉的,什么人都敢随意鞭打。”太后的语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厌恶。
“太后,那咱们要不要暗中除掉高毅?”松荷试探着问道。
“蠢货!”太后斥了她一声,“这宫里上下,有哪个不知道高毅是哀家的救命恩人,他待在长乐宫安全的很,若是突然死了,怕是都要说哀家忘恩负义了。”
松荷知晓太后已为此事烦忧有一段时日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解决办法,连带着太后的脾气也愈加阴晴不定。
“救命之恩,唯有以命还命方可破解。”太后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让松荷浑身一惊,她听着太后又继续说道,“松荷你说,若是高毅恃宠而骄,打死了一个长乐宫的宫人,便是判他个死罪,旁人也都无话可说了吧!”
松荷吓得跪倒在地:“太后恕罪,咱们长乐宫里都是跟随您多年的老人里,就是借他高毅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直接将人给打死啊!”
“你这样慌张做什么,哀家还盼着他打死个人呢!”太后的嘴角爬上了一丝笑意,“即使不能真的打死,在旁人眼里如此便是足矣。”
松荷总算明白过来:“太后的意思是要给高毅安上一个残害宫人的罪名,顺势将其除掉?”
“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可是太后,这高毅再胡作非为,怎么也是不敢杀人的呀!”
“若是误伤呢?”太后抿了一口茶水,幽幽说道,“长乐宫的宫人们不满高毅跋扈,和他闹了起来,他拿鞭子格挡,误杀了一人,被判了个斩刑。如何?”
“太后,长乐宫的宫人们向来对高毅恭恭敬敬,被他责罚也是闷声不响的受着,哪能闹的起来呢?”
“所以哀家派人去接了宫女所今年献上的两名新进宫女。”太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哀家已经屡次告知他们不用往长乐宫送人了,可他们非要做做样子,也罢,哀家就笑纳这一回。”
“此次送来长乐宫的有两名宫女,不知太后想让哪一个死在高毅的鞭下?奴婢这就去安排。”松荷跟上太后的步伐。
“哪一个都行,两个一起也可以。就算不死,到了哀家这长乐宫,不过几日也要被送去永巷。待在永巷那种地方,长久来看,还不如死了算了。”太后打开窗户往外看,“哀家喜欢长乐宫里的老人们来伺候,你知道为什么吗?”
松荷如实回答:“奴婢不知。”
“因为哀家只喜欢两种人,一种是听话的人,比如玉贤,比如长乐宫里的大多数人,再比如你。另一种就是聪明人,像斛谣,还有成蛟。而这些新来的小姑娘,仗着自己年轻美貌,总是不够听话,更不够聪明,所以哀家从来不喜欢。”太后透过窗户望向依旧训斥着宫女的高毅,“你看他,从前也是第一种人,现在渐渐不是了,便逼得哀家不得不除掉他。也是跟了哀家这么多年,可惜了。”
“那是高毅惹了太后不高兴,只能怪他自个儿。”松荷在一旁奉承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