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武一脸寒霜,嘴唇紧咬不放抿出一条深深的皱纹,既是生气含恨又是难受自责。他恨不得一剑捅了自己,替少爷受这些罪。
他就不该,让少爷一个人上路!
“少爷这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阿武嘴巴抿紧,从喉咙里发出闷声。
顾文君这才回过神。
她要是再不说话,阿武都要挥刀自尽了,便摇头:“不是你的错。”
雪燕心细,查看了几处顾文君的伤,有包扎不好的地方又小心翼翼地重新系好。然后和阿武一人一边,小心翼翼地扶了顾文君起来。
趴坐着的时候还好,涂了秘药的伤口已经暂时结痂止了血。可一动起来,就牵扯到伤,尤其是胸前那块,登时就让顾文君额上冒汗。
要是那剑刺得再深一点,就没有那么容易治了。
还好,那人来得其实算及时。
“啊!”雪燕看到顾文君胸前的血迹,又忍不住叫了一声,眼泪含不住就如金豆子般砸落下去。
阿武握死拳头绷紧脸,笃定道:“少爷,是敬王的人做的?”
顾文君看着船板上那四个趴卧不动的人影,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谷向天”的事情,暂时把这秘密藏于心口。
她没想到这事,竟然又与自己扯上关系。
疑窦丛生,不便多说。
顾文君先是点了头,认下敬王追杀的罪,萧家的人果然各个都是一样的心狠手辣,深谋深算,她吃了一个教训,绝不敢忘,待以后一定加倍奉还给敬王!
绝地逢生,她心里生恼:“我只是不想为他做事而已,就下这么狠的手!”
然后顾文君又无力地用眼神指了其中一人,“那个是船家,应该是昏过去了,他拼死护过我,阿武,你去叫醒他。”
雪燕几乎吓死,胆战心惊地扶着顾文君感叹:“那其他三个都是杀手了?天呐!还好有人护着少爷,不然真的危险了。”
阿武大步走过去,验了另外三个人的口鼻,道:“没气了。”
这才感激地叫起那船家。
他们快要把船家当成恩人。
顾文君向来擅长在话术里藏机锋,只是换了个说法。雪燕和阿武便都自发以为,是那船家帮衬,加上顾文君自己拼死相搏,这才从三个敬王手下的截杀中侥幸活下来。
胳臂上的划伤胸前的剑伤,还有满身狼狈,都是搏斗的证据。
那船家,刚醒来就惊吓得从船板上跳,扭身就要跃进水里,还是阿武好说歹说才拦下他。他看阿武清秀干净,不像是之前那些作乱的人,这才恐惧地问:“那位小姐呢,她没事吧?”
雪燕咦了一声:“什么小姐?”
顾文君虚弱地开口:“是我,我在这里。船家,我之前为了避人耳目,换了女装,结果没想到还是遭了追杀,连累你了。”
“谢谢你救了我们家少爷,我们一定会重重答谢的。”雪燕接话道。
船家闻声望过来,这才发现顾文君,还有身边一个丫鬟。
他又惊又诧地看着顾文君那张绝色姿容,如玉的雪肤上见了血,在月夜下显得更加勾魂夺魄艳丽妖煞。随即船家眼神下移,不敢置信地瞟了一眼那被布条包扎严实的胸口。
是平坦的。
船家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美的人,心中已经认定顾文君是天底下第一漂亮的女子,是徐家嫡少爷的心上人。
可结果,顾文君竟然是男人。
他震惊之下,倒是连那三具杀手尸体都不怕了。
“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船家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连连念叨两声,拍着胸吁出一口气。
阿武蹲了过去翻查那三人的情况,正想看人是怎么死的,这船家看着也不像能有多好的功夫。但他刚有动作,就被顾文君打断:“阿武雪燕,我们换到你们那条船上,现在就走!”
“少爷,这些人怎么办?”
“就把他们扔在这里。时间一长没有回去禀报敬王,自然会有人找过来,替他们收尸的。”
顾文君抬手抚了抚胸前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痛,她蹙了眉。
这细微的变化,雪燕也看在眼里,急道:“不行!少爷,你伤虽然包扎过了,但到底伤及里子,还是歇一歇再走吧。”
“夜长梦多,我怕还有人会找过来,早点到京城,也可以早点看伤,走吧!”
顾文君心里不安,她是真心忌惮敬王,又怕再待下去,阿武迟早看出不对,察觉船上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踪迹,那样就要暴露谷向天的存在。
她顾虑太多,自己都还没有搞清楚其中关系,暂时还不想让人知道。
“是,少爷。”
听到“看伤”二字,阿武和雪燕就急了,怎么还会想要留下。
两人听话地扶着顾文君换船,叫上那船家一起,阿武和他站两边一同划船,重新往京城方向疾驶。
左右各用力,船只破水而行的速度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把那血迹斑斑的残船扔在了身后,看不见影子了。
船行得越快,夜风吹来就越疾,雪燕连忙从包袱里拿了一件衣服出来,披在顾文君身上,生怕顾文君受伤又着凉,紧张地贴在顾文君身边,双手拢着她,似是将她当成婴孩般拍打安慰。
这是想自己的孩子了。
顾文君正想说什么,却听雪燕附耳过来,悄声道:“少爷,阿武收到了密信,上面说陛下要来接你。”
“你说什么?”
惊愕作祟,顾文君下意识地弹了身子,激得伤痛从胸口蔓延成密密麻麻的细小刺疼,又麻又痛,顾文君哆嗦之下连咳三声。
她声音太大,引得船家和阿武都看过来,讶然不解。
纷杂的情绪上涌,在顾文君心中打翻了各味调料,难以形容。
陛下竟然如此在意她。
顾文君说不出自己什么感觉,但隔了一次生死危难,再听到萧允煜,她心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但短暂的纷扰之后,顾文君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很清醒,也很清楚陛下的个性,锋芒含煞过于戾气。她当即就想到:“不行,要是陛下看到我这样,万一他真的动了怒,要在江东开杀戒,会乱了套的!”
“太后的事情还没处理完,敬王这边不能动!”
不是顾文君自视甚高,只是她了解陛下,知道陛下把她看成自己人。加上萧允煜的领地意识强烈,又刚杀了自己的母后,正是煞气凛然,敬王牵一顾文君就能动得陛下全身怒火。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她不能让陛下胡来。
思及此处顾文君就抬手握紧肩上批拢的外衣,动了发白的唇:“雪燕,帮我套上这件衣服。”
“啊?”
“快!”
雪燕不解但还是服从地帮顾文君穿戴,只是抬手弯臂之间,顾文君又是伤口发痛,又是体虚无力,折腾出不少虚汗,更加发软。
她这么急,是因为顾文君想到,今夜耽搁了这么长时间,而她猜陛下很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也许直接就出发到江东过来了,想在半路接走她。
骑马虽快但是路上颠簸,顾文君才选择水路。
而仲夏盛行东南风,从江东到京城,是逆风而行;但从京城到江东,却是顺风路,走水路更快。所以陛下有很大几率也会选择坐船。
也许下一刻,顾文君就能见到陛下的船了。
说不清是期待还是不期待。
她支撑起自己向京城那方向望去一眼,那里被一片水雾朦胧包裹,看不清什么,顾文君正要收回眼神,就听见阿武紧绷成弓弦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要随着话音疾射出去。
“少爷,那边的船跟过来了!”
阿武指的是另一个方向,反着的。
顾文君闻言回头看去,却见那只原本被他们甩到后头的染血小船仍然坠在后面,偶尔还有血从船板上滴落,溅入江面荡开不详的血纹。
“不可能,现在是逆风,这船怎么可能自己飘过来!”船家吓得大叫,身子抖的跟筛子似的,差一点就拿不住手里的船桨,瑟瑟发颤。
雪燕也是惊骇得白了面色,全身抖着牙齿都上下打架,她双手一合,用力护住顾文君,恐道:“上面不是只有三具尸体吗,怎么会跟过!少爷,该不会是怨魂在驱船吧?”
阿武不说话但是收紧了船桨上的手,也是在仓皇。
一旦诉诸怪力乱神,就带有了神秘力量,让人心慌。
唯独顾文君这个里面换了现代芯子的女间谍,是不怕这些的,但她怕的是没命活着离开!当下她就叫出来:“快走,上面有别的人!”
阿武和船家齐齐使力,用桨划水推着船飞快地加速前进。
然而那血船还是离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从迷蒙的江面上飞快驶来。
“顾文君!我原本以为要捡回去一条死尸,没想到你小子命这么大,三个人杀不了你,还反杀了我们三个人,哈哈哈,你还真是不断给人带来惊喜呀!”
一道高喝从那船上传来,由远及近,那笑声阴阳怪气,顾文君绝对不可能认错。
“是朱达!”
阿武和顾文君异口同声地叫道。
“行了,别跑了!敬王殿下念在你是被算计,决定留你一条命,最好乖乖地跟我回去,别逼我动手。否则当心我直接杀了你身边那三人,三条命抵三条,给我那三个下属偿命!”
那声音原本还很远,说完这句话竟然就已经近在咫尺,如同索命的恶鬼,穷途不舍。
“该死!”
顾文君惊得心脏都开始痛,从脸色到嘴唇,全都煞白一片。
她当然不会让船停下。都跑到这里了,再被捉回去,那才是荒唐!
“别停,快划船!”
有人声起码证明是活人,反而让船家松了一口气。再听到那威胁,便知道事态危急,生怕被追上,不需要顾文君提醒都在拼命地划船,只想逃出生天。
阿武闷头划桨,雪燕也干脆站起来,捡起一根船桨,学着阿武的样子使劲。
要不是顾文君实在没有力气只会拖后腿,她恨不得自己也爬起来也加入。
正当雪燕不成样地划着,突然抖着声音指了一个方向:“少爷,怎么后面有船追过来,前面也有船?”
船家直接绝望:“完了完了,我们死定了!”
“不对,那不是敬王的人。”
一个念头火光电石间划过顾文君的脑海,激得她大骇到浑身一颤。
“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