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贵反应到快,比他那群能力不足还痴心妄想的奴才们机敏。
他头一个跪倒,身后那群宫人们自然也都飞快地跟着跪下,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一个比一个还要响亮,似乎是要比谁更忠心耿耿似的。
有的是见过萧允翊,有的没有见过。
可是公主殿下这一个名头,所有人都是知道的,纷纷吓得肝胆紧缩。即便远离宫中一年,那曾经的恐怖威名也没有半分消退。
“不知道允翊公主怎么还没有去拜见太后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奴才也好让后宫上下都做好准备啊!”
王长贵是暗中去季家请了这位公主,可是他也想不到,萧允翊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竟然根本不和皇宫的主子——皇帝陛下打一声招呼!
这下王长贵连装模作样都演不出来了,得意洋洋的姿态早就破了功,冷汗直流。
“呵呵,耽搁我的就是你啊,王长贵!”
萧允翊面色带嘲,冷眼看着他见风使舵地摇尾巴讨好。
一个冷笑声,便让人瑟瑟发抖,噤若寒蝉。
宫人们全都跪下磕头了,刘喜和涤桃也自然都解放了出来。除了躺在地上被打得半死不活的两个小太监,其余人通通都行了跪礼。
而刘喜则更加机警,见到了萧允翊,先是脸色剧变,不仅没有丝毫敬意,反而在眼中闪过一丝森寒。随后他又见顾文君站在在萧允翊一旁,还被攥着手,当即低了头,掩下猜疑。
“允翊公主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回宫了!季家放她出来的,这又是什么意思?顾文君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麻烦大了!”
刘喜碍于陛下,顾忌太多,有些迟疑,藏在太监群里没有吱声。
都是差不多的太监服饰,一眼望过去,一时还真的发现不了刘喜。
可是涤桃却只认了一个主子,她对着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磕完头,便急急抬起脸,想要确认顾文君的安危。虽然涤桃的嘴巴不敢动,但是两只黑黝的眼里满是关切。
仿佛是在说:“顾公子,你没事吧?”
然而一看到涤桃的脸,顾文君的脑子却“嗡”地一下,轰然炸开了。
那张脸几乎称不上是人的脸了。
只是发肿挤在一块的血肉,嵌了人的五官而已。顾文君心下惊怒,她才逃出去花费那么多时间,转眼涤桃竟然就被欺侮成这样。
“该死!”
一阵怒愤如燎原之火般烧上顾文君的心头,激得她嚯地甩开萧允翊的手,萧允翊一怔,精致的秀眉微挑,但到底没有发作,看着径直奔向伏跪在地的涤桃,将人扶了起来。
涤桃张了张嘴,可是脸颊肿胀发紫嘴唇咬出血,几乎发不出声。
但不需要涤桃说明,顾文君也猜得出到底发生了什么。
目之所及,一地狼狈。
造储坊前守门的小太监瘫倒在地,身下流血,也不知道人是死是活,而其余的宫人全都跪了一地,扫眼过去全是暗色的太监服。
她启唇,每一个字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是真的动了怒:“涤桃,不用说话,你指给我,是谁把你打成了这样?”
顾文君的眼神倏地转冷,如同寒冬将至。
从她漆黑的眼中,射出一阵阵寒光,彻骨的寒意,周围的一切瞬间冰冻,犹如身在冰窖。涤桃才跟了顾文君,她们并没有相处太久。
可是这小宫女却不同,是个毫无心机,意外来到顾文君身边的。
也许是她应付管了阴谋诡计,对这个单纯直善的宫女,便格外关照些。
顾文君本想为涤桃安排个好去处,出宫就与涤桃拉开关系,免得再把涤桃拖进这些旋涡里。可谁知道这些奸恶的狗东西,一刻也消停不了,接二连三,轮番上阵,就是为了赶尽杀绝。
要是只针对她,也就罢了,现在却连她身边的一切都不肯放过。
为什么!
哪怕是顾文君自己险些被欺侮,也没有这一刻这般咬牙切齿,愤怒怨恨。
涤桃听话,顾文君让指人,就乖乖地伸了手指,一个个指画过去,几乎点了三分之一的太监,最后指到王长贵身上。
那王长贵虽然没有亲自下场动手,可他才是下命令的人。涤桃耿直,就直接将他也算在内。
“好,王公公。”顾文君皱眉,眼里仿佛有火在烧,她咬牙切齿:“你下手这么狠辣,就不要怪我无情!”
她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然后就转向萧允翊,直接谏言。
“公主殿下,就是这位王公公,私下收买造储坊的宫人!谁知道他一被我道破,就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还对我的宫女下了重手,求公主殿下为我做主。”
“不!”
王长贵打了一个激灵。
他当然不把顾文君放在眼里,可是他却怕前一刻还牵着顾文君手的公主殿下,于是连忙挪动膝盖,就这么跪着匍匐爬到了公主脚下。
唯恐触犯了萧允翊被打,王长贵不敢伸手触碰那黄色裙摆,更不敢脏了那金贵的纱丝。
只能埋头就萧允翊那金丝绣花鞋边磕头,“不是的!公主殿下, 奴才知道自己责罚不当,还脏了主子的眼睛,也该罚!但还请公主殿下给奴才一个解释的机会,是那个顾文君得罪季贵妃在先,又桀骜不驯,毁了贵妃的颜面,奴才不得不出此下手。”
王长贵花言巧语。
可他无力回天,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萧允翊为什么会向着顾文君,他哪里知道,一年都未露面的公主殿下,一眼就看上了顾文君。
“王公公撒谎!”
而顾文君的脑子本来就转得快,加上之前听了许多话里的机锋。
足够她看出不少的东西。
顾文君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就欠了萧允翊。
所以她三言两语就点出了对方最在意的事情,哪怕没有她,萧允翊也不得不管了这档子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公主殿下有所不知,我之所以会得罪季贵妃,就是因为我出手救了一个被陛下看中的宫女。谁想到贵妃娘娘不止对那宫女屡屡出手加害,现在连我也不肯放过。”顾文君拱手低头,飞快地解释:“为此,贵妃娘娘已经被陛下和太后接连罚过,却还是不愿安生!”
“什么?!”
萧允翊双眉紧皱,心下暗忖:“母后都出面罚了,卿卿表姐竟然还不肯罢休,真是个蠢货!皇兄那个疯子,不过是看上一个奴婢,又不是要立后,一件小事竟也弄得这么鸡飞狗跳!还好我今日进宫来了,否则又被季卿卿坏了大事。”
她心里早做了决定。
顾文君一番话,又帮助萧允翊彻底下了决心。
一只纤纤玉手指向了王长贵,萧允翊一张明艳的眉目几乎不为所动,她对这私刑的场面司空见惯,只是掀起眼皮,手中握紧了染血的鞭子。
“不不!公主殿下您忘了奴才吗,还是奴才去季家找的您啊!您还没问过贵妃娘娘呢,奴才还可以为公主殿下领路,带公主去觐见太后,奴才——”
不管三七二十一,王长贵张口就想拉出季贵妃,为自己讨饶。
然而他却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竟然失言交代了去过季家的事!
这本来,是个该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蠢奴才!”萧允翊一怒。
不管季贵妃再有不满,还是别有想法,都得停手了!
现在是皇帝和敬王斗法,而他们这群太后党群只要确保自身安危,坐山观虎斗,才是上上棋!萧允翊不仅是来确认季太后的情况,更是来和季太后传话的。
最近,是时候消停下来了。
“滚开!”萧允翊踹过去一脚,但是王长贵飞快地爬起来,又慌不择路地扑向公主。
那双小眼睛颤抖起来更像是蠕动的米虫子,让萧允翊厌恶地直想皱眉。那些辩解,差不多的话,早就在那群被打死打残的太监们嘴巴里听过一回了,萧允翊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眼看着这狗奴才越拼命磕头,就离得越近,砸出来的血迹还要溅在精细的绣花鞋面上,萧允翊当即大怒,蹭得冒了火。
手中动作猛地一挥,那鞭子如腾龙般蜷缩着席卷而来,竟然把王长贵伏倒的身子捆绑起,甩到空中,再撤走鞭子把人给扔出去。
“滚远一点磕头,别脏了本公主的脚!”
萧允翊丝毫不留情面。
反正这宫里只要有了萧允煜这个皇帝,就容不下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公主殿下,那萧允翊根本不怕会不会与季贵妃交恶。
因为萧允翊根本不会留在宫里。
所以她不等手中鞭子落下,又连续挥舞起来,不止是把涤桃指出来的太监给打了,甚至鞭子无眼,萧允翊干脆就要大开杀戒,把季贵妃的所有太监都弄死个彻底。
省的季贵妃再作乱。
眼看着那鞭子就要扫到隐没在太监堆里的刘喜,顾文君眼皮一跳,由怒转惊,连忙道:“公主殿下,已经足够了!”
她故意没有问刘喜的话,互相默契地当做不认识的生人,就是想要把人留在最后。
允翊公主突然杀回皇宫的消息,必须尽快找人汇报给陛下。
而又有谁,会比刘喜更了解这深宫的情形,还有陛下的手下位子呢——只有刘喜,是最适合的人选!
顾文君环紧涤桃的肩膀,一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晚来感到惶惶痛苦,一边又焦虑得灼心烧肺,恨不得能和陛下互通大脑,把一切消息都传给萧允煜。
这桩事解决完了,拖不住公主的,那后面,她们就要去见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