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琛似被冰块冻住了一般,矗立在原地,任凭众人怎般推拉,也屹立不动,宛如寒风都吹不到的松柏。
“齐卫楠,你师父这是怎么了?不会是魂被吓没了吧?!”
多嘴的青袍用手在傅琛眼前晃悠,但他双眼始终睁开着,连眨都没眨一下,只是眺望着雪山之顶的女子。
“呸!能把魂儿吓没的,除了你俩,还能有谁!”齐卫楠霸气地拧着青袍的耳朵训斥一番,泄了气才松开了手。
“师父他,自是有事未了。”她回首望着傅琛,又仰头看向雪山神,“好啦,咱们先走,不然惹怒神灵可就不妙了!”
“可是……”
“没事可是!你俩咋那么多话!”齐卫楠不给两小仙童反问的机会,直接拽上二人胳膊就往前走。
而身后的葛烨,则是看着三人默默一笑,又回过头望了望傅琛。
他似有些话想对傅琛说,可却被他抢了先“小子,快跟上去吧,不然,阿楠就走远了。”他笑言,但从始至终都是背对着葛烨。
葛烨向着傅琛深深鞠了个躬,随后,转身望向远处人儿,大声呐喊着“喂!你们把我漏了!等等我!”可惜距离太远,齐卫楠听不到。
不过光是这样望着齐卫楠的身影,他便觉得,已是很满足了,嘴角的暖意,都快溢出。
傅琛听着身后的欢声笑语,不由得,露出欣慰的笑来。
但此时,山顶处的女子突然开了口“他们都走了,你为何还不走?是不把我雪山神的话放进耳里吗!”她愤愤而道。
“因为在下曾允诺过一个姑娘,会回来寻她,但我却迟到了十五年之久。今日留在此地,一是为了与她再次相会,二是为了替自身赎罪。”
傅琛不急不缓地道出心中所言,目光始终凝聚在雪衣之人身上。
“那你是找错地方了,你的姑娘,不可能在此地。”雪山神冷言道,“因为在翁雪山,只有刺骨的严寒,狂虐的暴雪,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的一席话,并没有使得傅琛打消心中念头,他反而更加坚定了语气。
“她就在这,我能感觉得到。如若她今日不见我,我便是不走了。”
此言一出口,便惹怒了雪山神,只见她扬手一挥,掀起一波风雪“那这就是你自找的!”紧接着,如刀般的风雪席卷住傅琛。
“啊——”随即,傅琛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而这个声音,不仅钻入了雪山神的耳朵,更是刻进了她的心里“阿琛!”
她急忙从山顶处飞下,以极快的速度来到傅琛身前,将他搀扶起“阿琛,你怎样了?”由于担心怀中人,她的眼中闪出几片晶莹。
傅琛闻声,只是噙起一侧嘴角一笑,一手抓紧了她的手腕“颜儿,你终是肯见我了。”
这下一来,花如颜才反应过来,自己挨了傅琛的骗!怪不得自己已是弱化了风雪的能力,是伤不及他分毫的,而他却还表现的这般痛苦,感情都是表面做戏!
“傅琛,你竟敢骗我!”花如颜脸生愤色,想抽出手离开,却被他握得更紧,“若是我不以此卑劣之计,你又怎会见我?”
再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花如颜再也藏不住内心的苦涩,眼中之泪,滴滴滑落下来,可落到地上时,却都化作了片片雪花。
亦是这几片雪花提醒了她,此时的她,已不再是朋来客栈的老板娘花如颜,而是翁雪山新山神。
她与傅琛之间,再无可能。
“你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奋力推开傅琛的手,但男子的力量,她终是不敌,又或是,她还贪恋着这短暂的柔情。
而傅琛则是抓住这个机会,一把将她搂进怀中“颜儿,我回来了,不会再抛下你了。”他轻轻亲吻着她冰冷的额头,声音落得很轻。
“你可知,我去了你的家乡北河,那里真的很美,不似穗央,没有温度。而且我在那儿盖了一间小竹屋,都是按你的喜好来布置的,我带你走,咱们离开这儿,回北河,好吗?”
花如颜哭着笑了起来,她不再反抗了,深深陷进男子宽厚的胸膛中。
“好,我答应你。”她侧过脸看向傅琛,满眼都是温柔,随即,隔着白纱吻上了他的唇。
傅琛亦是回应着这缺失了十五年的缠绵,尽管此时,她周身寒冷,不再温暖。
半晌过后,花如颜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他的唇瓣,抚摸着他半老的容颜。
可这会,傅琛才发现自己身体出现了异常,似被冻住一般,无法动弹。
“颜儿!这是怎么回事!”如今的他,唯有口可言说。
花如颜从他怀中起了身,帮他最后一次整理好衣裳后,一手将脸上的白纱摘下。
“阿琛,这才是最真实的我,我不再漂亮了。”她双手颤抖地抚上自己的脸庞,苦笑着,“是我骗了你,用一张漂亮的脸蛋骗了你,你自是没想到吧,花无颜就是花如颜。
傅琛急的想开口,却被她用手指捂住了唇“阿琛,你听我说完。”
此时的她虽是丑陋,却依旧温柔。
“为了这张好看的脸,我与雪山神做了交易,她赐予我美貌,我替她承受孤独。我一直在等你,想在我还享有这张脸时,最后与你见一面,可没想到,昨日,已是最后一日了。”
她另一只手抚上自己的胸脯,叹言之“此时我的体内已拥有了历代雪山神相传的灵丹,我不再是人了,我成了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看守者。”
相比于世人口中相传的神,她只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无名的看守者。
“除非找到下一任继承者,我才能轮入六道轮回。可这份痛苦,我不想再让别人承受了,就让我成为,最后一任雪山神吧,守着此处的生灵,世世代代。”
花如颜说完,才肯将捂住傅琛的手拿开,捡起地上的白纱再次带上,生怕丑陋的面容吓到眼前人。
“我再为你唱最后一次歌吧,之前你总夸我唱得好。”她边说,边回过头去,向着翁雪山步步迈进。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整个翁雪山中,万物生灵似受到呼喊般,燃起了星星点点,缀上她的衣袍。
眼见心爱之人的离去,傅琛泪夺出眼眶,他拼命地想去追寻他的爱人,可却无能为力。
他动不了。
“颜儿!”他只得以声音相唤,“我一直都知晓,你就是无颜!你可知,自我第一次见你时起,便心生欢喜!”
闻声,花如颜震住了,她立住了脚,停止了歌唱,但全身,都在颤抖。
“那时的你,明明手中只有最后一块饼,却还给了一个乞讨小孩,我从未见过,世间能有如此善良的心。于是,我便带你回了我的家,精心照料你。你可知,我很想去爱你!却又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人命,不配得到你得怜爱,只敢对你以妹妹相称,将这份感情保留在心里。直到之后,你以如颜的身份出现,我明知这就是你,但还是欺骗我自己、劝说我自己,这样,我才敢去爱你。”
花如颜听到这,落下了更多的泪,片片雪花落满她的衣裙。
原来,她一直都错了,错的离谱之极。
她没有再去回应傅琛半句,她生怕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她擦干了眼角余泪,以最美的笑容,为他唱完最后一句。
随之,便消失在了云雾之间,而此时的傅琛,身体也恢复了过来,却,再也寻不到,他的姑娘。
飘渺的翁雪山中,只回荡着最后一句词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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