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芳苑。一位神秘客人已在清欢公主的房内坐了多时。几盏茶的功夫,他始终正身而坐,只作旁听,不时转动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时不时勾带起淡淡笑意。
此番前来,他微服而行,未曾知会霞尊,也只见了宋清欢一人。
挺了挺已十分高拔的身子,他道“你说了那么些她的事情,不就是想替她赢得我的信任。虽说这几年宫中忽生动荡,你也经历了一时磨砺,但论识人之能,为兄还是不太放心。
况且你口中的这个姑娘与你相交甚浅,仅凭她的一二事迹,尚不能定论。”
宋清欢见哥哥剑眉紧蹙,星目微狭着将刚刚端起的茶盏置在桌上,便知他仍有疑虑,于是故作撒娇,屈身挽过他的胳膊道“皇兄,我敢以性命担保,灵儿绝对可靠。
依妹妹所见,她虽出生乡野,但却古道热肠,自有一番侠肝义胆。而且,依其容貌举止,若不知她的来历,定以为她出生名门!许是……哪位将军家的巾帼虎女!”
“嗯?”男子以指节敲打着桌面,终于有了些兴趣,“既你如此笃定,那为兄便暂且听你一回。对了,你可与她详说接下去我们的计划?”
宋清欢摇首,“只邀她助我与苏浅浅进入终局而已,现下的变动还未来得及说。”说至此处,不由面露焦急之色,“已是一天一夜了,竟是半点音讯也无……”
男子冷静摆手,“别急,有霞尊在,她不会有事。”
“休提霞尊了,就他那成日不务正业的样子……”宋清欢挑眉,只一脸不屑。
正值此时,传来几声敲门声响。那男子瞥了一眼门外,警惕起身。宋清欢听音辨认,欣喜道“无妨,是灵儿回来了!”说着便去开门。
房门才开了一道缝,修灵则慌忙便钻了进来,撤下了头巾。抬头看见屋中竟另有一人,顿时一愣,转瞬又惊道“陈羽?”
此回轮到宋清欢诧异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沉吟片刻,才问修灵则道“你如何认识我大师兄?还有这身衣服……该不是霞尊送你的吧?难得他还有此等眼光。”
纵是穹宇第一公主,此时看着她也不免愣怔入迷。
这一袭嫣红装扮虽是极尽穷奢的招摇华丽,但在修灵则的身上却无分毫富贵俗气,反倒衬得她如同瑶池天仙。
加之她原本就是俊眼修眉,灵气十足,现下一看,更是顾盼神飞,频添一段妩媚。
修灵则见陈羽也盯着她,一时尴尬,低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慢慢叙给你听。至于我与他如何相识,倒是简单。”接着便将飞来驿初识陈羽之事说来,又道出了此后的几次相逢。
陈羽在旁听着,不觉微笑颔首,心道“原来她是初离的徒弟,怪不得如此心性。许久未见,倒出落得愈发明艳光彩了。”又听她提及京翼陈府被抄,不由喟然长叹。
“灵姑娘,有一事本不该瞒你,其实我并不叫陈羽。本王宋连城~正是羽王。”
闻言,修灵则大吃一惊,“太子?”
宋连城颓然冷笑,“如今,姑娘该加一废字才是。”
修灵则慌忙行礼,心中却犹有疑惑。
宋清欢是商王殿下的亲妹妹,亦由皇后诸葛尔雅所出。而羽王与商王因王储之争必定面和心不和,太子被废与陈府灭门也皆出自皇后手笔,他却与公主如此和睦相亲,倒不寻常。
许是宋连城看出了她的疑惑之情,道“朝堂之事纷繁复杂,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言明。况且有些事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险。只是如今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姑娘帮忙。”
修灵则转目道“可是选妃一事?”
宋连城颔首,“正是。简言之,据本王眼线所探,落芳蕤已对清欢的身份起疑,若有必要,还请你与她一起竞选,好助她一臂之力。”
明明是商王选王妃,羽王却同公主一起插手此事……
修灵则越发觉得蹊跷,只是羽王天生俊朗,言语爽快,举止磊落,并非奸雄姿态,况且又是师旷琴尊首徒,与她也算旧交,想必其中确有不可道明的隐情。
复又思虑再三,才做决定“我可以帮你们,但有两个条件。第一,此事必须征得当事人的同意,不能让人枉作棋子。第二,你们如此行事的因果缘由,我需知晓。”
宋连城沉吟片刻,答应道“现在还不方便告知,必要之时,定不欺瞒。”于是披上斗篷,掩住面貌告辞离开。
此时天色已晚,宋清欢提着一盏花灯将他送出门外,“难道皇兄还不信她?”
宋连城不答,只是温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唤琴归去。他低头看着站在地面目送他的少女,眸色深沉。
宋连城这一去便没有再来。直至太子妃选拔的前一日,才遣人为清欢送来平日里她最贪食的蜜制零嘴。晚膳后,公主欢快吃了,与修灵则又说叨了一会儿明日事宜,才美滋滋地睡去。
次日清晨,各苑都起得极早,尤其是门内的女弟子们,个个都精致装扮,神气十足地赶往飞霞殿。
修灵则只按平日习惯束了男装,见隔壁屋内仍无动静,便去探门,只见宋清欢仍卧在榻上,睡得极死,心头骤然一紧,慌忙上前查看。
搭脉探息,发觉她是昏睡了去,四下再看,见桌上摆着十来个盛有干果蜜饯的小碟,已尽空了。遂一一闻过,闻至最后一碟时,皱起了眉这一碟里原是些嘉庆子,可碟边糖渍却有苏眠的淡香。
难道是有人故意……
修灵则将小碟纳入袖中,又上前推她道“清欢?”
此时,门外有人高声报时,并通知说因诸苑都已早早聚集,选妃的时辰往前提至一柱香后。修灵则又截住那弟子问了仔细,才知全门上下只等她与柳东篱,还被调侃道“恭喜恭喜,你二人这一回又是压轴!”
眼看所剩时间无多,而宋清欢一时半会儿绝无清醒的可能,修灵则无心回应,速速回了房,顾不得再作思虑,穿上了那袭嫣红霞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