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新王登基,众臣上奏,择定吉日举行祭天大典,并纷列祖制,奏议令太子谱写祭天曲。宋连城得了旨意,便日日于东宫闭门作曲,待第十日呈上曲谱,众臣见之个个惊叹,无不称赞“真乃旷世奇作!”
当朝国师诸葛怒心却大怒道“什么旷世之作,分明就是谋逆之作!”
朝臣忙问为何,国师将谱中诸如十一徽勾四弦、三徽勾四弦、六徽勾四弦指出道“此曲怪音连连,依臣看,不像穹宇之曲,倒像是异世之曲!异世之曲,亡国之音!大逆不道!”
一部分大臣沉吟半晌之后,纷纷改口,都说确有些疑问。毕竟,穹宇开朝以来,大臣们无一不是精通琴律,确实从未见过各琴曲中有此“怪音”的。
随之,又有一部分大臣鉴于皇后党的威势趁机附会帮腔,添油加醋胡说一气不算,还十分心领神会地纷纷下跪,恳请圣上废去此曲,甚至废黜太子。
国师一职虽无实权,却位高言重。诸葛尔雅之所以会成为皇后,除却她为罄帝诞下一子一女之外,更因其父诸葛怒心曾是师旷琴尊师遥的师弟,在当年名震如雷。
因争夺琴尊之位失利,诸葛怒心心生一计,孤身前往如今穹宇之泽的属地,在一片未曾开荒的大地上找回了被冯泣灭门之后在那里避难的一众琴师。
其中以伶官琴门为首。诸葛怒心以他们为主心骨,一手组建了守卫王宫的琴师力量,也就是今日的伶官卫,并因此举被封国师,与朝堂之外的师旷势力相互抗衡、相互牵制。
朝堂之上,无人敢驳。
宋磬帝拍座道“此曲是谋逆之曲,如何可证?怕也是无人敢奏!既是新朝,太子破陈出新,谱出新音,本是好意,如何至此!你们若不信他,朕信!祭天就用此曲,就此一证!”
众人见圣上发怒,便暗暗偷觑国师眼色,见他不言,也都缄默不表。
宋磬帝遂命梨官前往洛象琴门请琴尊甄易推算祭天大典的吉日。梨官带回一条以竹筒封印的小笺,卦象书在其上,乃是吉中凶,上有两行小字中秋月圆人难圆,天命可为不可为。
磬帝于殿中扶额道“易尊可还说了什么?”
梨官俯首皱眉道“易尊没说,只叹气而已。圣上……若有凶兆,不如就不择中秋这一日祭天?”
“若有更好的日子,还会得此签吗?”宋磬帝摇头叹惋,“就那日吧。”
于是,中秋祭天大典顺利举行,太子抚琴作曲,四方祥瑞云集。青龙腾舞,白虎奔跃,朱雀吐火,玄武喷泉。七彩祥云布满天空,奇珍异兽各出山河,一片吉兆。
然而,夜宴过后,吉转为了凶,宋清欢眼睁睁地看着父皇被宋楚吟及王武仁一起谋害。
次日,磬帝被确诊为风瘫。皇后密诏国师及心腹大臣商议之后,宣布了一道看似极为留情的懿旨,曰圣上病危皆因太子擅谱异世之曲所致,按罪废黜;念先王隆恩,留其羽王位,择日入师旷琴门重修琴道,以作警戒。
事实上,这条并不算重责的旨意却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虫饵。只要宋连城在师旷再犯一条罪案,诸葛怒心就可以借机彻底铲除师旷琴门,那个让他一见就能感到屈辱的地方。
同时,皇后又道“圣上病重,改择一重要之人监国。”
众大臣自然首推国师,皇后却只摇首,众人又道如今太子被废,商王殿下英明贤德,不如奏请圣上立其为太子,监国辅政。
彼时皇后心中虽有疑惑,并不能确定罄帝之病乃是宋楚吟暗下毒手,因此试探商王,公然问他能否承此大任,商王一再推脱,只道“大殿之上满朝文武无不心系社稷,儿臣亦愿为国肝脑涂地,只是如今父皇病重,手足分离,儿臣未尽片刻孝心,如何能虚担储君名分?”
如此回答堪称完美,朝政大权自此落入皇后手中,朝中大小事务明里暗里全由她父女操控决断。
陈百纳在外闻讯,匆匆回京。深夜,他刚刚踏入家门,诸葛怒心就率伶官卫包围了将军府,宣读其谋逆罪状,继而抄家灭门。
羽王的生死同盟就此被歼灭,陈百纳千辛万苦在外搜集到的证据也被付之一炬。
手炉炭盆之中的火又灭了一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宋清欢不再说话,显然有些疲累。
修灵则看着天边想道“怪不得偏偏会在流光秘境遇见羽王,不知他是否从百纳处得到了消息?”
宋清欢餳着眼推她,“你可还怪羽哥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还天下一个太平,不得不使用权谋之计。若皇兄真与叶玲珑勾结,真不知此次回去又要发生什么大事。”
修灵则正要搭话,却听她又叹道“异世之人事物也并不一定全然不好,只是没有人写一部《异世录》教我们看看,否则说不定还受益匪浅呢。”说罢,推她回房睡去。
修灵则心下一动,笑了笑,任凭她推着走了。
又过几日,霞尊点了十个内门弟子,外加修灵则、宋清欢二人开拔入京。诸人聚在烟霞楼商议行程。公孙长琴斜身靠在贵妃榻上,手肘支着头听几人提议。
有两三个说御琴好,距离最短也最快捷,两三日便可抵达。
还有五六个说走官道,尤其是真趣说得最为积极。
原是因为官道只逢一年中节庆假日、盛事朝会之时才向各个大小琴门开放,以示对琴师的尊崇。而此次放道,正是为了师旷琴门的神人畅记谱游。
官道道路宽敞平坦不说,沿途更有官设商铺、驿馆、酒楼、集市,高档大气,尽显皇家风范。真趣郡主本就是官家人,早已借机拉拢门中姐妹组成一团,故而声势颇高。
霞尊只管听着,颔首“嗯”了一长声,“不错。那就这样……”他看了前头说御琴好的二个道“你们两个,和你们的二师姐御琴去,想必要比我们早到些时日,可先做安排。”
一旁,真趣窃笑偷乐,未料公孙长琴又对她道“真趣既是郡主,不如做个东道,带你师姐妹六人走官道,恰好往年她们也从未凑过官家的热闹。”
真趣愕然,“那……师尊你呢?”
公孙长琴笑道“御琴直飞最是无趣,官道拥挤更是乌烟瘴气,本尊年纪大了,既经不起乏味,也经不起吵闹,不如与剩下几个凭兴而往,不择道而行,只挑风景好处随路过去。”
真趣一听,越发傻了眼,眼看剩下几人,只不过公孙长琴、修灵则、宋清欢外加一个的年纪尚小的小师妹紫卿而已,心中懊悔不迭却不能发作,只能强颜称是。
宋清欢本不愿与真趣同行,加之官道多有宫中人员出没,商王若知道消息,定会派独幽保护她,便不支声,宁可与霞尊神出鬼没地回去。因而,修灵则虽想早早去师旷,也只能不急于这一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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