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视片刻,急急忙忙把证据一兜,丢了狗关了门,随手将门封印,匆匆赶往乾明殿。
乾明殿上,师遥正在看拂雪的答案,一张地图上绘着排兵布阵的记号。他忽见二人弟子急急忙忙兜了一堆破纸来,随手捡了一片查看,顿时气得眉毛倒竖。
这些字迹显然出自宋连城之手,而其上所书,正是刚刚他出的考题。怪不得,刚才拂雪轻车熟路排着阵仗,没有丝毫犹豫和思考。
“住手!”师遥喝道并且宣布“宋连城、百里拂雪考核舞弊,取消神人畅入谷资格,即日起,二人罚入摸象楼思过三十日整!”
百里拂雪被唬了一跳,闻言甚觉莫名,急道“我哪里舞弊了?”
师遥拂袖,将笔记残页及碎纸片齐齐掀至拂雪跟前,“这是在你房中发现的。”拂雪忙捡起来瞅,愣怔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又看宋连城。
宋连城心下也觉得莫名,虽说他确实替拂雪预测了试题,并且亲自写了一卷重点要录让宋清欢转交,但却从未听师尊提及过考核内容,何来泄题舞弊一说?一时只皱着眉不说话。
拂雪焦急地指着宋连城跺脚道“还大师兄呢!好大一个坑!”又跑去拉宋清欢,“师姐可以作证,前几日我只与小明玩耍,那些东西我不曾看过的!”
宋清欢虽想帮他说话,可毕竟她不是时时刻刻在他身侧,也不敢睁眼瞎说,况且此时又见师尊异常严厉地望来,只能默然不语。
宋连城越发觉得奇怪,传音问清欢道“究竟怎么回事?”
见她却仍是抿嘴不语,便知其中定有隐情,只能道“禀师尊,弟子确实为拂雪预测考题,只是不曾料到与师尊所考如出一辙。——弟子有错,愿承担一切责罚,但此事与拂雪无关,还望师尊另出题重考。”
师遥道“所有人的考题皆是一般,若偏偏为他改题,岂非反倒成了本尊不公?再说他说不曾看,便真不曾看?”
“我没扯谎!我没扯谎!”拂雪大嚷,却被师遥一掌禁声道“送他二人去摸象楼!”
恰才两个弟子又只能忐忑送他们上路,幸而宋连城也不反抗,一路上只教他们将恰才之事细细解释,思忖之后,已猜出了,也就安然接受了此等安排。
散了课,宋清欢一溜烟跑了出去,将考核结果告知修灵则。
修灵则细细一想,也觉得十分蹊跷,琢磨道“羽王殿下亲口说过绝不会舞弊,他也定不会舞弊;拂雪虽是孩子心性,偶尔调皮捣蛋,却也从不说谎。你又说那两个弟子素来老实厚道,难道是……”
说着,便往门外走去,“师尊定知其中隐情。”没走几步,风尽歌迎面而来,开门见山对二人道“不必为拂雪求情,也不必怨你师尊,此事是本尊的意思,——”
宋清欢见他欲言又止,知是碍于自己的缘故,便主动请辞,匆匆离去。风尽歌这才道“其实从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打算让拂雪进入神人畅。”
“你们?”
遥尊现身,遥遥走来道“眼下局势动荡,神人畅十分不安全。
神人畅之来历,你应该都已知晓,现如今,仍有许多人认定当年尧祭祀抚琴感动上天,使天神降临,而这神人便藏身在今天的神人畅山谷里,得神人便可得天下。”
修灵则惊讶不已,却见遥尊笑道“灵姑娘不必惊讶,风尊已将拂雪之事告诉本尊,而你们在玄默的所作所为,本尊亦早有猜测,只是尚不明白尔等是如何入境的,——”
他见修灵则一脸懵懂,料她也不知,蹙眉暗暗揣测听闻师祖旷当年与红尘有过一段姻缘,莫不是那时……”
修灵则趁机问道“敢问遥尊,神人畅中当真有神人?”
师遥颔首,“按师祖留下的典籍记载确有其人,是一个名叫‘扶麟’的神仙,只是我等也不知如何寻觅到他,只能通过复原琴曲姑且试之。但千百年来,总有想要另辟蹊径之徒。”
“所以,记谱游除了各门子弟,还会有许多想请神人出山的势力暗藏其中,譬如商王党、羽王党、诸葛一派,甚至叶玲珑……都有可能出现?”修灵则自语道。
风尽歌颔首“不错,所有人都想找到神人,但是神人毕竟只是传说,而开天石却不是,若拂雪出现,万一暴露力量,后果可想而知。”
师遥道“若能请出神人,就能帮助拂雪封印开天石。且不说他既已是我门中弟子,便是为了天下苍生,本尊也自当竭力促成此事。只有一点,若他最终救不得,诸位休怪本尊无情。”
二人一时不语,只看着师遥辞别离开,相对站了半晌。
风尽歌眼望修灵则凭栏而立,一时忘情,忽然道“上次你说要送你师姐师兄的礼物可还在?”
“自然。”修灵则颔首,“师尊不怪我了?”
风尽歌沉默片刻道“怎么只有他们的,没有本尊的?霞尊倒还有支凤吟钗。”
“是风吟钗!”修灵则连忙纠正,她探了一眼风尽歌,只见他神色如常,便没有再多想,“既然师尊也要,我也为师尊做一个,且让我想想做什么才好。”
风尽歌默默颔首,“你想,本尊去寻北辞。”言罢,装模作样离开了。他不由有些后悔自责,只能匆匆回屋紧闭房门,唤琴再奏《清心咒》。
眼下修灵则最放心不下的,实是拂雪受冤被关禁闭肯定不甘心,且还是与宋连城同在一处,想来也不可能和睦相处,于是亲自下厨做了一些糕点去摸象楼探视情况。
提着食盒刚至楼前,却见公孙长琴正等在楼外,见了她便是一脸自得模样。他瞥了一眼食盒道“沙糖冰雪冷元子,可是上回在玄默里的东京学来的?”
修灵则想起那日两人闲逛一夜,脸一红道“霞尊这是在守株待兔么?”
“可不是……”公孙长琴踱上前,引她至一旁才继续说“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为何?”
公孙长琴故作沉吟,摇头一叹,“只能怪你,偏偏在玄默抱了他一下。你可知,拂雪在玄默的心智早已不是六岁孩童,如今他既体验了红尘七情,怎不生欲?对你自不同于以往。”
稍息一笑,又道“还有那羽王殿下,似乎对你也很感兴趣。”
修灵则一时觉得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公孙长琴既是落霞琴尊,自能够洞察世间一切情绪。
正犹豫时,公孙长琴已接过了食盒,“师旷琴门一惯一丝不苟,你这东西原本也送不进去,不若给本尊尝尝?”说着又将头上的凤吟钗取下递给她道“本尊改了改,你再斟酌。”
修灵则接过凤吟钗,经过霞尊之手,此钗与她的落霞步摇俨然已是一对,一时不知言何,搪塞道“不过一支钗,霞尊以为好就好。再说,拂雪恐怕就要用琴,我还要为他寻琴材;另外师尊的玉佩也还要选石材,着实没时间,——”
话至一半,公孙长琴已一把拽住她的手道“玉佩?什么玉佩?”
修灵则一怔,越发语塞,“……今日师尊问我讨了个礼物。”她挣扎抽手,却见公孙长琴直愣愣看着她,半晌松开了手,眸中唯有落寞,转身而去。
第一次看见霞尊如此背影,似是烈焰燃尽,灰冷烬灭,修灵则心中一急,远远传音道“你们不一样!”说罢,已是面红耳赤。
不知为何,面对公孙长琴的一次次靠近,她总是想恨却恨不起来。这个曾经杀过她一次的仇人,她逃不掉,避不了,反而被他再一次攻陷,越陷越深。
也许,这一世,她并非是为了恨而生。
公孙长琴提着食盒已走了很远,听见了她的话,冰冷的脸庞又浮现了火花般的笑靥。回到房中,他打开食盒,端出了那碗元子,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吃着,一边吃一边傻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