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补遗的惯例,遥尊每逢整理出一段完整的旋律,便要请神女秦雨霂占卦测吉凶。
若是吉,虽不能表示此段旋律就是《神人畅》原谱,但它绝不会对修复神人畅产生不利的影响。若是凶,则必定不是原谱,也不适宜作替代品,应当即刻焚毁不录。
占卜之地,就在摸象楼。
自从百里拂雪破开摸象楼的封印之后,师遥震惊不已,但因事关重大,他并没有对外声张。因为在神人畅失踪之后,他发现了两件神奇的事情。
第一,是拂雪体内的开天石被彻底封印了;第二是摸象楼的封印彻底消失了。他与风尽歌提及此事之后,两人得出的结论是神人封印了开天石。
既有神人相助,师遥便没有再继续追究此事,甚至也对百里拂雪的特异体质暂且放了心,只命宋连城带着几个得力弟子将摸象楼重新修整一遍,同时封锁了拂雪发现《神奇秘谱》的那间密室。
拂雪轻车熟路地摸进了摸象楼,找到了秦雨霂占卜的房间。
楼外的太阳从高高的花窗格照进来,云彩轻轻滑过,忽明忽暗地影射着桌面上的卜骨和一张誊写完整的琴谱。
秦雨霂盘膝坐于桌前,双手合十,垂眸看着面前的琴谱,将其上的旋律吟唱了一遍。她喃喃颂了一遍卜辞,面前的十来个卜骨突然一阵阵颤动起来,突然,一片龟甲跃至她的面前。
她左手轻轻捏住龟甲,右手伸出食指,凭空画了一个圈,指尖便生出了水滴状的蓝色火焰。龟甲内侧的灼孔与火焰契合烧烤,有轻微的裂响“咯嘣”传出时,龟甲现出了花状裂纹。
呼了一口气,秦雨霂慢慢放下龟甲,轻轻拭去了额上的汗珠。她额间的水滴印记暗淡了下去,“谁?出来吧。”
拂雪从她身后慢慢挪出了身子,嗫嚅道“霂姐姐……我、我想求一卦。”
“你要问什么?”秦雨霂诧异问道。若说他的未来,该问的几乎全都问过了。
拂雪却说“我想问炙夏果的下落,它究竟是不是在穹宇之泽?”
“是谁告诉你炙夏果在穹宇之泽?!”秦雨霂惊道。
她马上又欲盖弥彰地说“这卦要占也极其容易,只是这几日占卜太过频繁,已至上限。不如缓几日再帮你占如何?”
熟读兵法,拂雪怎不知这是缓兵之计?况且秦雨霂的神色早就露出了破绽,依照她的回答,拂雪断定炙夏果必在混沌无疑。于是,他不动声色,极其乖萌地点了点头道“不急,不急。”
看着拂雪出了门,秦雨霂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拂袖将桌案上的一列物件陈设整齐,抱着琴谱出了摸象楼。
而此时,小小的开天将军的心中,已经又有了一番崭新的布局。
宫中急报,圣上病危。这一日,神农山庄庄主姜鹊受皇后懿旨,火速入宫替宋罄帝诊断。
当鹊尊进入卧龙殿时,地下已黑压压跪了一片。其中有宫内以王武仁为代表的太医们,还有由地方官员推荐入宫的民间郎中、江湖术士,一个个只顾磕头,脑门上都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鹊尊,请您务必保住圣上的命啊!”众目睽睽之下,皇后诸葛尔雅率先向姜鹊行了一个屈尊的大礼。
众人看见,齐齐跟着匍匐在地,同声又高喊了一遍“鹊尊,请您务必保住圣上的命啊!”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响在大殿中回荡,唯有榻上之人闭着眼,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姜鹊不卑不亢,他信步走到卧榻前,正襟危坐。透过悬挂的垂帘,二指搭在皇帝的脉搏上细细感知,他能够感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子已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而唯一能够挽救他生命的只有一物。
“娘娘。”他收回了自己骨节分明而苍老的双手,向身侧观望的皇后微微鞠了一躬,作揖道“恕老夫直言,圣上如今气若游丝且时断时续,恐非长久之状。如今,除了妙春果可使圣上痊愈,别无他法。”
诸葛尔雅缓缓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了身侧宋楚吟的身上。
宋楚吟道“妙春果,本就当是父皇的。只是鹊尊也知道,妙春果如今在本王为父皇所筑的仙窟之内,还需七日的法事才能巩固其仙灵……”
“无妨。”姜鹊道“本尊可以用药物为圣上补阳续气,七日绰绰有余。”
“那就有劳鹊尊了。”一旁的皇后率先开口,目光却仍旧都留在宋楚吟的脸上,对他微微一笑。
宋楚吟怎看不懂母亲笑里藏刀的挑衅,也以一笑报之,其中大有的深意却是皇后娘娘也猜测不到。
就在二人你来我往对视之时,诸葛尔雅的脸色倏然一变。她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捂住了口鼻,虽然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形态,但还是抑制不住地耸肩弯背干呕了两声。
那声音并不响亮,可是在殿中的这一群人耳里格外嘹亮。在座上至绝世神医,下至江湖郎中,多少都能猜测出这两声呕吐里隐藏的机密。
于是,底下一片雅雀无声,无人敢抬头起来。
人群中,有两个人引起了皇后的注意,一个正瑟瑟发抖,一个裤裆已经湿了一片。见此二人,诸葛尔雅怒从中来,杀心顿起,喝道“来人——”
挺身而出的唯有姜鹊,还有正在一旁欲言又止的国师诸葛怒心。
“娘娘身体不适,可需本尊……”
“不必!”皇后异常决绝,反倒令姜鹊惊愕不已。
见状,诸葛怒心连忙搪塞“不必劳烦鹊尊,王太医已为皇后看过。这几日皇后为了圣上的病情茶饭不思,日夜愁闷,乃是饮食无律心思枯竭所致,调养调养便无大碍。”
王武仁正趴在地上不敢吱声,突然听见自己被点名,只能抬起头来应和道“正是,正是。”
此时皇后恢复了冷静,淡然道“鹊尊不如在宫中暂住几日,七日之后,待商儿取来妙春果,就由你为圣上服下。”
“也好。”姜鹊颔首答应,瞥了一眼宋楚吟。而商王脸上,只有淡淡的微笑,滴水不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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