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松毫不犹豫道“如今北方流民众多,臣以为,不如趁修建穹陵邑将他们安置在邑县之中。至于灾荒……”
“圣上,臣建议改渠引流,以救旱解围。”杨宝袭打断了万壑松的话,“若将穹陵外围的龙吟渠下流拦截,令南水北调,半月之内,定能令百姓得水而生。”
宋楚吟颔首,习惯性地问道“琴尊以为如何?”
公孙长琴站立在他的身侧,眼神有些迷离,显然刚才朝堂之上的激烈对话他听得漫不经心,甚至打起了哈欠。
听皇帝问话,他说“迁徙流民之策,尚可行,只是还需派遣公正廉洁且志勇双全之人前往督办,同时圣上也需允诺百姓们一些好处。毕竟背井离乡,若其中有人不愿,或过于贪心想要趁势行事……这些都需防患于未然。”
宋楚吟才“嗯”了一声,杨宝袭又抢先道“若有人不愿离乡,可令他们加入开渠工程并发放口粮工钱,臣以为如此可以解决……”
“好是好,”公孙长琴打断了他的话,对万壑松微微一笑,似是以抢白为他出了气,“就是……南水北调,有损皇陵的风水,恐有后患!”
“如今事态严峻,当以百姓性命为重,风水之事,自可稍后再做调整!”丞相斩钉截铁地说。
公孙长琴嗤鼻一笑,“既如此作想,丞相此前在又做什么呢?”
丞相被怼,一时尴尬,没有说话。宋楚吟却道“丞相说得没错,如今当以百姓性命为重!现命丞相姚贯、将作大匠杨宝袭改龙吟渠。封万壑松为户部侍郎,即刻前往北界安置灾民!”
几人领命之后,万壑松又道“圣上,如今洛神渡疫情肆虐,该请琴圣亲自前往,联合各大琴门医治百姓!另外,臣有一不情之请,请圣上派遣……”他顿了顿,坚决地说“派遣公主与臣同往,安抚百姓!”
“放肆!”宋楚吟勃然大怒,“万壑松,你别得寸进尺!如今北界极其危险,随时可能有叛乱发生!你竟要公主前去,是何居心?!”
“臣不敢!”万壑松跪下道“公主乃穹宇至贵珍宝,若由她出面安抚灾民,犹如圣上亲临!势必事半功倍!”
公孙长琴传音给宋楚吟道“此人说得不错,再说,有本尊保护,公主不会有事。”
宋楚吟沉默良久,觉得也有道理,作出了决定“公主可以去,但条件是,必须是她心甘情愿,朕绝不逼迫。”
大殿内,众人跪拜,齐齐高呼万岁。
宋清欢听闻洛象有难,自是愿意前往,与此同时,修灵则也整装待发。宋楚吟心中仍有顾虑,既担心妹妹的安危,又害怕亲人的背叛,于是还是叫独幽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卫一同出行。
天下有难,无需琴圣集结,各大琴门中的翘楚都已聚集在洛象北部的重灾区渭城之内。
一行人御琴而来,远远就望见渭城上空,师遥率领着师旷弟子一起操琴维持护城结界。行至遥尊身侧向城中张望,可见神农和伏羲两门弟子俱已到齐,正在其中救死扶伤。其他琴门也有人陆续前来应援。
屋内屋外,身染疫病的人们遍地皆是,正躺在干草堆积的席上痛苦呻吟。
神农弟子在城中搭建了一个大棚子专用来配制丹药,眼下围聚了二三十人正埋头捣药制丹。伏羲弟子则负责取药救治,为病人擦拭身体、喂送食物、药品和水。
修灵则远远就可以望见她熟悉的同门。木北辞正在药棚忙碌,飘飘默默焚烧着死去的尸骨,褴褛子喂吃喂喝,贪狼在城边御土凿井,试图让干旱的大地能够挤出几滴水来……
渭城最高的楼台顶端,风尽歌正端坐其上,抚奏着挽风。随着音律的指引,城中的浊息被引至上空处聚集,不再扩散。可惜尽管如此,浊息仍旧不断在加剧,所用的药材也所剩无几。
城外,一队伶官卫十分醒目地将整座城池包围起来。根据朝廷指示,渭城是重灾区,必须实行隔离措施,凡没有被治愈的病人不得出城。
“你们可想好了?”师遥再三问道“此乃九重音之结界,一旦入内,只要城门不开,即便动用法术也无法出城。”
修灵则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对万壑松道“万大人便留在城外安置流民吧,若城中有任何变故,也能及时接应。公主殿下……”
“别忘了,我既是公主,也是琴师。”宋清欢淡然一笑,又低声对她道“况且,他也在那里,定不会让我有事。”她的目光落在了木北辞的身上。一旁独幽见之,视若无睹。
说定之后,公孙长琴、修灵则、宋清欢和独幽跃入九重结界,落在渭城之中。
修灵则步于街头,不久便看见了秦雨霂,正蹲在地上为一个病人擦拭身体。那人皮肤早已溃烂,嘴唇干裂,因为身体的疼痛,一双蛇皮手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口中不断地闷哼着。
秦雨霂的手臂被抓出了血印,却咬牙忍受着,继续服侍病人。
修灵则冲上前去,夺过秦雨霂手中的湿布,“霂姐姐,你是神女,这些事情不该你做!我来!”
她看着她,却吃了一惊。
眼前,秦雨霂的脸色苍白而憔悴,额上的水滴印记时隐时现,银光微弱。现出时,白色的烟气不断流泄而出。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我?”
修灵则激动而慌乱地用双指按住秦雨霂的额间,催动灵力去阻止,却见丝丝缕缕的烟气还是从她的指缝之中溜走,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灵儿,我没事,眼下救人要紧……”秦雨霂牵强地弯起嘴角。
“可是你是神女!你是天下人的神女!不止渭城中的人,全天下的百姓都需要你!”
“水……水……”身侧的病人呼喊着。然而,就算是秦雨霂,此刻也变不出一滴水来。她怔怔道“你们来时看见了吗?洛水,也干涸了。”
不远处,一个孩子刚刚死去,搂抱着他的父母失声痛哭。
修灵则看着他们,突然双手合十。同时,正在哭泣的人们眼泪纷纷飘向空中,朝着她的双手会集而来。当她再摊开掌时,盛放着一掇清水。
“师兄,还是没有水吗?”她看着远处依旧在不懈御土的二师兄贪狼,传音而去。贪狼听见了,回头望着她的方向,无奈地摇了头,可见他自己的双唇也因干旱而起了一层灰皮。
修灵则望了一边身侧的病人,将手伸了过去,“也许……会有点咸。”
那人实在太渴,一把抓过她的手,将脸埋在其中,大口咽下了其中的水。随后,他又躺下了,嗫嚅说“谢谢,就是……实在太苦了。”话音才落,人已断了气,脸上带着一缕苦笑。
修灵则推他,“大叔!”见他再也不能醒来,抬手合上了他未闭上的双眸。
“不用多久,他们眼泪也要哭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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