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鸿宫坐落在帝鸿峰上,帝鸿峰以及附近的山落,都是由一种名为黑墨灵石构成的。
黑色的石头,让整座山峰以及附近的山峦,看起来都是黑色的,就连山上的树木,也是呈现一种墨绿色。
白色的云雾缠绕着山峰,山峰之下,白色的薄雾在山峦间缥缈不定,一股不太湍急的水流,在山间环绕。
黑石,流水,白云,薄雾,墨竹,简直就像是一副巨大的水墨画,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画中。
而在帝鸿宫,有一条从山脚直通山顶的阶梯,名为天梯。天梯很宽,也很长,从远处看去,就像是一条直直趴在帝鸿峰的黑龙。
跟着天梯一直向上走,两旁会延伸出许多的小路或者阶梯。在这些阶梯或小路的尽头,是一座座房屋,或是练兵场,看来是帝鸿宫弟子休息的地方。
而在天梯的尽头,则是一座黑金相间的雄伟宫殿——帝鸿殿,它如同匍匐在山顶的撑天巨兽,有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条阶梯很多,总共有九个大阶层,每个阶层又有一千一百一十一个小阶梯,加起来总共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小阶梯。
寻常人,如果说要走完这条阶梯,还需费些体力和时间,但对于修炼者来说,这些阶梯也就是几次蹦跳的结果。
但如果不用修为,也不用走上去,而是跪着爬上去,爬到最高处,这又该会怎样?
如果站在平地上,此时台上斜挂山头,但是在站在山顶去看,此时的太阳还没有落在云端,不过云层被太阳渲染成了金色,很是好看。
如果这个时候,站在帝鸿峰的任何一处,翘首望去,无论怎么看都是很美的,就像是人间仙境。
然而就是这样的美景,现在并无人想去欣赏,并不是因为司空见惯了这样的美景,而是因为他们的视线落在一个人身上。
此时,一个银发青年,后背背着一把剑,正在从山下的第一个台阶,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准确来说,是在跪拜,他每踏上九个台阶,就会可以个头。
而这个人青年,正是从玄阴宫归来的百里羡川,也是让所有人牵挂的百里羡川。
没人知道他已经磕了多少个头,因为他的膝盖都磨出了血,他的额头也又血迹,他的手也已经变黑。
他一步一个台阶的往上爬,他一遍一遍的磕着头,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身后的那把剑,现在却变得如此沉重。
那把剑是墨恩师兄的剑,但现在却不能再交给他,因为他也没有机会再去用了。
在刚进帝鸿宫的时候,即使帝鸿奇逼着他叩头,他都没有磕过头,但是现在,他却心甘情愿的磕下头。
因为他知道,这次帝鸿宫因为他一人,遭受了怎样的重创。五位殿使陨落,近二十位师兄师姐的生命,也永远的停留在了那一晚,还有一些师兄更是重伤,现在还卧床不起。
这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现在全都因为他一人,而停留在了那一晚。
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是也都是因他而起,虽然他不能把命赔给他们,但至少可以低下自己的头颅。
他知道自己犯了很大的错,险些让帝鸿遭受了灭顶之灾,险些害死了万温书他们,险些让帝鸿宫遭受了自创立以来最大的劫难。
百里羡川知道,最开始,帝鸿宫只不过是自己想要利用的一个对象而已。他想借用帝鸿宫的力量,保护安朵而已,想从这里获得更强的力量,想从这里知道自己背后隐藏的东西而已。
他也以为帝鸿宫只是因为命令,因为帝鸿轩辕的命令,才对自己如此重视,仅此而已。
但是现在发生的一切,改变了他的看法,他从踏入帝鸿宫拜入帝鸿奇门下开始,就已经是帝鸿宫的一份子。
在帝鸿宫没有什么特殊存在,只有名为长老和宫主的大人,只有名为徒弟的小孩,家里的孩子有危险,大人绝对冲上去。
凡如帝鸿者,绝不视同门于不顾。
正如这句誓言一样,他从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帝鸿奇他们就没想过会放弃他,即使他不是所谓的灭世之子,他们也不会放弃他。
虽然百里羡川想过阻止这一切,不将帝鸿宫牵扯进来,但是现在依旧有人因为他而死,这份罪责他必须背负。
或许他不能用命来偿还,但是,至少可以用下跪,这种方式来告诫自己。
这一刻他知道,有人牵挂着他,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现在的下跪,是那么心甘情愿,但是背后的剑却越来越重,就像是在身上背负着墨恩的灵魂。
此时,百里羡川已经爬了一半的阶梯,安朵他们跑了过来,就看见他正在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爬上来。
边爬边跪,膝盖已经磨出了血,额头也有血,但就是没有听下来。
看到心心挂念的哥哥,安朵瞬间泪如雨落,他刚要跑过去,却被方南辰拉住。
他叹了口气说道:“他现在已经很狼狈了,就别让他更狼狈了。”
越来越多的人,从天梯的两边出现,他们没有上去扶他,只是静静的看着。
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现在的内心会有多难受,他不想连累帝鸿宫,所以才独闯天道宗。然而还是有人因此受了伤,甚至失去生命,所以他们明白他会有多难受。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赎罪方式。
帝鸿殿前,帝鸿奇和其他几位长老,站在最后一个台阶上。此时的那个巨坑已经被填,修整的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被破坏的阶梯可以修复,但是心中创伤,恐怕永远不会被修复,看着一步步爬上来的百里羡川,他们都变得沉默寡言。
以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说这件事不该他,那样他可能更不会原谅自己。
看着一点点接近他们的百里羡川,耿云拽了一下自己的胡子,为难地说道:“待会儿怎么跟他说?”
从轩叹了口气说道:“以这孩子的倔强和执拗,恐怕不会轻易原谅自己吧?”
万安也叹了口气说道:“说实在,这种事情,我也不太擅长处理,如果是温书犯了错,我会罚他跪一整天。”
他看了眼百里羡川说道:“但是这件事,其实错的不是他,但也却因他而起,所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罚他。”
是啊,这件事百里羡川在信中说过了,他不想拖累帝鸿宫,所以孤身独闯天道宗,但帝鸿奇和众人,还是毅然决然的冲过去救他。
看这次是已经没有任何戾气的百里羡川,耿云感慨的说道:“说实在的,我设想过他的许多身份,就连他是轩辕的私生子,我都想到了,但就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鸿蒙一族。”
他话一出,不仅其他长老,就连帝鸿奇也有些愣住,但下一瞬间,他们又笑了起来。
面对墨恩,以及其他弟子的死亡,他们还能笑出声,还显得这么轻松,并不是因为他们不关心这些人。而是已经习惯了。
想他们这种修为的存在,已经可也算得上超脱世俗了,即使年龄的万安最大了,也有数十万年的年岁了。
非修炼者的一生,也只不过短短两百多年,再长点儿,也只不过千年而已。
百年,千年,对于他们来说,只不过一个闭关修炼的时间而已。
岁月,流年,时光,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很麻木了,他们也经历过无数次的悲欢离合,生死别离。
他们早已经历了无数沧海桑田,不管是花丛中的昙花一现,或是钻石之星的爆炸,还是出现在黄金银河的极光,他们都已经司空见惯了。
这数万年的岁月里,他们去过数不尽的星球,见识过数不尽的强者,看遍这大千世界,不会觉得生命有多好浩大。
别说是万年,即使百万年,在鸿蒙宇宙的时间中,也只不过昙花一现,白马过隙罢了。
他们见识过许多普通人的死亡,也亲身经历过挚爱之人的死亡,或者家人死亡,甚至他们中的很多人,都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
万年,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是长生不死了,但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一种折磨。
因为他们的子孙,很多都会比自己先老去,然后死在自己面前,而自己却还要孤苦一世。
所以很多人在实力达到灵境以后,都不会再去爱上任何一个人。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只能陪着自己的爱人百年,或者千年,但剩下的日子,只有自己一人而已。
毕竟他们也曾年轻过,也曾像百里羡川这些年轻人一样,热血过,大哭过,面对死亡死亡时也迷茫过。
但现在他们,已经不再迷茫,因为生死只是不同的活法。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人确实是要经历一些事情后,就悄悄换了一种性格,告别了从前的那个自己,再也找不到从前的那个自己。
所以他们对生老病死,已经看淡了,而且墨恩还是死在战场中,死在拯救同门的战斗中,这并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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